五四運動是現代中國影響最大的群眾運動。在這個運動以后,中國的社會主義運動展開了,中國共產黨成立了,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蓬勃地發展起來了。中國革命從此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所以毛澤東同志說,五四運動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開始。
一九一六年以后進步分子倡導的新文化運動為五四運動準備了條件。因為新文化運動徹底反對封建主義,主張民主和科學,提倡文學革命,在群眾中廣泛地喚起了解放精神。但是,如果僅是新文化運動,而沒有十月革命在中國人民的思想上產生的深刻的影響,還是不可能爆發如此巨大規模的群眾斗爭。
十月革命傳播了列寧的關于帝國主義時代無產階級革命的策略思想,為殖民地和附屬國人民的解放斗爭指出了方向,并提供了最實際的行動的榜樣。十月革命給予倡導新文化運動的進步分子和擁護新文化運動的青年群眾以極大的震動。他們同情十月革命,并從它的偉大的勝利中認識了群眾的力量。
這樣,當巴黎和平會議的令人痛憤的騙局被揭穿的時候,群眾的新的反抗運動便立即爆發了。
巴黎和平會議的騙局
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德國求和代表在協約國起草的停戰協定上簽字。歷時四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至此結束。
為了處置戰后世界問題,特別是分割德國因戰敗而退出的世界市場問題,戰勝者的英國、美國和法國的政府宣布一九一九年一月在巴黎舉行和平會議。
當時很多中國人對于這次會議的實際作用毫無認識。在大戰中對日本侵略活動懷有反抗情緒并被英美所宣傳的“公理”和“正義”一類字眼弄糊涂了的中國資產階級,因為列強宣稱和平會議將按照美國總統威爾遜在一九一八年一月所提出的十四條來解決世界問題而感到興奮。甚至若干進步分子也并不例外。他們幾乎完全一致地認為威爾遜在十四條中列舉的外交公開、尊重殖民地人民的要求、大小國家互相保證政治獨立及領土完整,都是神圣的諾言。因此,他們積極地要求政府爭取和平會議的座位,以便根據這些神圣的諾言收回中國在大戰期間所喪失的權利。
當時的北京政府是依靠段祺瑞用國家主權向日本抵押來的借款維持著的。段祺瑞雖然在一九一八年十月就已經辭去國務總理的職務,但是他仍舊擔任“參戰督辦”,直接掌握著用日本借款建立起來的“參戰軍”,是北京政府的實際控制者。群眾的要求出席和平會議的運動顯然帶有反對段祺瑞賣國外交的鋒芒。為了回避這個鋒芒,北京政府指派外交部長陸徵祥和另外四個親美的外交家:駐美公使顧維鈞,駐英公使施肇基,駐法公使魏宸組及南方軍政府駐美代表王正廷,組成列席和平會議的代表團,向和平會議提出以一切在中國享有特權的資本主義國家為對象的七項要求:一、廢棄勢力范圍;二、撤退外國軍隊;三、裁撤外國郵局及有線無線電報;四、撤銷領事裁判權;五、歸還租借地;六、歸還租界;七、關稅自主。
這些要求沒有包括日本在大戰時期向北京政府勒索的權利。但是親美的外交家們到了巴黎以后,宣稱接受留歐中國學生的請求,在上述七項要求之外,向和平會議提出了取消一九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中日協定二十一條及換文的要求。
中國代表從和平會議得到的最初回答是,所有他們的要求都不在討論之列。但會議討論處置德國殖民地的問題時,把中國領土青島的主權問題列入了議程。在這個議程上,展開了美國和日本的斗爭。為了和日本對抗,美國總統威爾遜支持中國代表在會議上發表關于青島問題及中日協定的意見。
中國代表指出,日本據以占有青島的中日協定是日本強迫中國簽訂的,不能視為有效。中國既是參戰國之一,當然有權從德國手中收回青島。
日本代表回答說,青島是日本在對德作戰中取得的,而且中日協定曾由中國政府在一九一八年九月照會日本表示“欣然同意”。所以日本占有青島是有理由的。
為了使這個爭端達到有利于美國的解決,威爾遜提出了由列強共管青島的計劃。親美的中國代表們擁護威爾遜的計劃,表示愿意把青島交給列強共管,以便使國人承認他們有辦法清除日本在中國的勢力。但是美國由于戰后西方斗爭的極端尖銳,放棄了自己的計劃。對德和約規定由日本接管德國在山東的權利。
這個殘酷的事實證明,中國在國際上依靠美國正和依靠日本一樣,決不可能使自己脫離殖民地人民的悲慘的命運。
中國代表知道他們的失敗必然引起國內輿論的斥責。他們在四月下旬對德和約草案公布的時候,便發表他們給北京政府的一個報告,巧妙地利用美國的欺騙宣傳避開了這種斥責。他們在報告中寫道:“此次和會主張失敗之原因,一由于一九一七年二三月間日本與英法諸國有青島讓歸日本之密約;二由于一九一八年九月我國當局與日本政府有‘欣然同意之山東換文,遂使美國無從為力。”
這個報告的發表使中國人對和平會議的一切希望都消失了。
在和平會議開會以前。倡導新文化運動和傾向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的認識是和資產階級一致的。陳獨秀在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出版的“每周評論”第一期的“發刊詞”中,還認為大戰的結果是所謂“公理戰勝了強權”,“威爾遜是現在世界上第一個好人”。到了一九一九年五月初,“每周評論”的言論便完全轉變了。它寫道:“巴黎的和會,各國重在本國的權利。什么公理,什么永久和平,什么威爾遜總統十四條宣言,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話。”它指出,巴黎和會是分贓會議,“與世界永久和平,人類真正幸福,隔得不止十萬八千里,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來直接解決不可”(“每周評論”第二十期)。
“直接解決”是中國人從十月革命得到的最有力的啟示。由于中國在巴黎和平會議的失敗,傾向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和在他們影響下的廣大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更加認清了這個真理,懂得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解決自己的命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中國人都認識這個真理。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一點也沒有因為美國在和平會議上暴露了它的猙獰面目而放棄對它的依賴心理。他們反對日本的侵略和親日派的賣國政策。然而他們認為只有美國的支持才能使他們有力量進行這種反對。因為他們的目的不在于中國的真正獨立和人民的自由幸福,而在于代替親日派組織內閣,以便憑藉美國的投資來發展中國的資本主義。
在這里,傾向社會主義的知識分子、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開始與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有了分歧。但是他們之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和親日派,是完全一致的。他們形成了事實上的統一戰線。
這就是五四運動前夕的狀況。
五月四日的斗爭
中國在巴黎和平會議的首先失敗使知識分子感受到不可容忍的恥辱。他們認為這個耶辱是賣國賊招來的。他們號召反對賣國賊。這些賣國賊是誰?在當時最受輿論指摘的有:交通總長曹汝霖,他曾經是袁世凱政府的外交部次長,為簽訂一九一五年中日協定二十一條的中國代表;駐日公使章宗祥,他是北京政府出賣膠濟鐵路(青島至濟南)的經營權、濟順鐵路(濟南至順德)及高徐鐵路(高密至徐州)的修筑權給日本的經手人;幣制局總裁陸宗輿,協助對日各項借款的中華匯業銀行(中日合辦)的總裁。幾乎人人皆知,他們經手向日本借款最多。這些借款是恥辱的根源。其中大部分用于內戰和建立所謂“參戰軍”,而賣國賊們促成這些借款的目的則是為了加強他們所屬的統治集團的力量并使自己能從中得到回扣。人們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些賣國賊只是更大的賣國賊段祺瑞的走卒。但是北京是在段祺瑞直接統治下的城市。在當時還沒有先進政黨領導的知識分子,按照他們的力量,顯然還只能提出反對統治集團中個別人物的口號而不能提出反對整個軍閥統治的口號來。這樣便形成了運動的弱點:目標太小太近。
但運動的發展是異常猛烈的。北京政府漠視輿論和斷然決定承認對德和約的表示使群眾的反抗精神不斷地高漲起來。
五月三日,北京各校學生代表舉行會議,決定在五月七日即一九一五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條最后通牒的四周年紀念日舉行國恥紀念會,并電告全國各地學生一致行動,以抗議北京政府的賣國政策。
北京政府立即宣布將用武力解散學生的愛國集會。武力的恫嚇喚起了更大的不滿情緒。學生們在五月三日晚間臨時決定在第二天舉行游行示威。
五月四日下午一時半,各校學生五千多人高舉“誓死爭回青島”、“取消二十一條”、“國人應判決國賊命運”等旗幟,集合在天安門前。在這里,他們憤怒地拒絕了教育部代表和北京市警察廳長的威脅性勸告,并且舉行了決定行動的臨時代表會議。
學生們在這時候雖然具有反抗反動政府的堅決的意志,但是還沒有洗凈資產階級的依賴外國的思想影響。他們認為他們應當嚴厲地譴責反動政府,并且讓外國知道這是中國人民的意志而改變它們在巴黎和平會議所作的犧牲中國的決定。這樣,當隊伍由天安門出發的時候便首先走進東交民巷的使館區,向距離最近的美國公使館投送了一份關于青島問題的意見書。美國使館的一個職員代表因例假出游的公使接見了學生。學生從他那里得到了不必繼續去見英法等國公使的勸告,并在離開的時候被使館區警察禁止通過東交民巷。在領略到帝國主義的顏色以后,學生們大受刺激,在悲憤的口號聲中走向趙家樓曹汝霖住宅。
曹汝霖住宅是一座大門緊閉并有武裝警察守護的堡壘。但是學生們這回拋棄了中國讀書人的傳統的“斯文”態度,用歐洲工人階級反搞資本家的暴動手段打散武裝警察,沖進了這座堡壘的大門。群眾一邊打東西,一邊搜索賣國賊曹汝霖。曹汝霖看見勢頭不好,連忙跳墻逃走。學生因找不到曹汝霖便愈益憤恨,在他家放起火來。正在曹宅的另一著名的賣國賊章宗祥奔避不及,被暴動的群眾抓住痛打了一頓。學生退出曹宅時,大批軍警趕到。學生被捕去三十二人。
學生的被捕使人民和反動政府間的對立尖銳起來。學生向全國發出了求援的呼聲。輿論一致同情學生和譴責政府。甚至許多所謂“社會聞人”和段祺瑞的反對派都以“愛國者”自居,提出了抗議。當時控制北京政府的以段祺瑞為首
的安福系一方面有與直系(馮國璋)的矛盾,一方面有與南方軍政府的矛盾,還來不及認識它所遭遇的新的情勢。它按照自己的陳舊的經驗,認為學生的“越軌行動”是親美的直系和資產階級政客主使的,其目的在壓迫親日的安福系分子退出政府。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因為在當時是自由思想的代表人,與南方軍政府及資產階級政客關系密切,平日容許有社會主義傾向的教授在校講學,而該校學生又站在運動的前列,被指為罪魁禍首。安福系向北京政府提出的處理事變的辦法首先就是查封北京大學和撤免蔡元培的校長職務。
但是學生所號召的五月七日的國恥紀念會是全國性的行動,它的威脅是嚴重的。為了混過這一天,北京政府沒有立即執行安福系的計劃,并在五月六日釋放了被捕的學生。
五月七日北京學生的國恥紀念會被強迫解散,但是他們在被解散以后立即在街道上展開了愛國宣傳。天津、上海、南京、武漢、濟南、太原、安慶、長沙、廣州、福州、重慶等地學生都在這一天舉行了大規模的集會和游行示威,一致聲援北京學生的愛國斗爭。
五月九日,北京政府以為風潮已過,下令為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辯護,并傳訊被釋放的學生,追究五月四日暴動的主使人。被認為與暴動有密切關系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于五月十日離開北京出走。他在報上發表離職啟事,暗示他因學生的愛國運動受到了政府的迫害。這個事件使人們認識了北京政府壓迫學生運動和堅持賣國政策的反動企圖,如果不進行抗爭,就必須屈辱于日本統治之下。進步刊物“每周評論”首先呼吁說:“我們抱暫時同一目的的人,不要管以前的事,不要問以后的果,現在要努力合作。既然看破賣國派的奸計,更要努力合作。”五月十九日,北京各校學生終于同時宣告罷課。
在罷課以后,學生開始用十人團形式在街道及其他公共場所展開愛國宣傳。這種宣傳的內容,雖然還離不了資產階級在一九一五年反對袁世凱簽訂二十一條時代所提出的排斥日貨和勸用國貨等等,但是它褐露了親日政府的主要弱點,引起了廣大群眾對日本和軍閥政府的仇恨。因此,北京政府便在日本駐中國公使的公開支持和參加之下,開始采取雷厲風行禁止學生舉行會議及在街道上進行愛國宣傳、查封報紙、檢查新聞等一系列的反動捎施。在當時還很少斗爭經驗的學生,一度停止街道宣傳,改為販賣國貨。反動政府認為壓迫有效,便在五月二十五日由教育部下令學生三天內復課,并警告說,將實行更嚴重壓迫。六月一日再一次由總統下令為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辯護,宣布解散學生團體,并逮捕“糾眾滋事擾及治安者”,企圖最后停止學生的反抗運動。為了表示鎮壓的決心,警察在六月二日逮捕了販賣國貨的學生七人,六月三日逮捕了三百多人。
嚴重的壓迫使學生的反抗情緒重新高漲起來。六月四日,學生出動了成百的十人團到全城的大小街道上進行宣傳。警察在騎兵配合下,逮捕了向群眾演說的學生一千余人。步軍統領衙門和警察廳的拘留所關滿了被捕的學生,以致不得不把北京大學法學院、理學院及法政專門學校的房屋辟為臨時拘留所。同時,北京政府派遣了大量軍隊在北京大學周圍扎營駐守,準備鎮壓學生的反抗。但是學生出現為更加勇敢的戰士。他們在六月五日出動了六千余人的宣傳隊伍,連警察廳門口的馬路也成了進行演講的地點。警察的干涉完全失去作用。
天津、上海、南京、杭州、安慶、南昌、武漢、長沙、廈門、濟南、開封、太原等地學生在北京各校罷課以復原已先后宣告罷課。六月三日北京警察大舉逮捕學生的消息傳出以后,學生運動開始在全國沸騰起來。但是運動的中心由北京轉移到了上海,運動的主力由學生推廣到了工人階級。
五四斗爭的擴大和勝利
上海是現代中國最大的工商業城市。在這里,外國資本家不但有大量的商業組織和利用中國廉價勞動力建設起來的現代工業,而且有殖民地的全部統治機關。也正是在這里,興起了中國資本家經營的現代工業和商業,集中了中國無產階級的主要力量。
五四運動爆發以來,全國各地學生的排斥日貨的宣傳大大擴展了上海中國制造業出品的銷路。棉紗、棉織物、玻璃、磁器、紙張以及其他各種日用品大部分供不應求。有許多中國工廠因國貨脫銷而臨時增設新廠。報紙上連篇累牘地登載著由許多資本家連名的號召投資建設工廠抵制日貨的啟事。愛國心的提高和實際利益的增長,使資本家對學生運動采取了熱烈歡迎的態度。
同時受惠于排斥日貨宣傳的,還有美國資本家。中國人拒用日貨和中國制造品脫銷的結果,使未受排斥的美國貨物銷路隨之增加。大戰期間日本在中國的肆無忌憚的侵略本來已夠使美國資本家感覺不安了,這時受到了實惠,所以他們在上海所辦的報紙不惜篇幅大量刊載學生運動的消息并且表示了“同情”。
資產階級在上海的優勢產生了一種影響,使上海學生運動在一開始便不同于北京學生運動。五月七日上海學生的國恥紀念會是在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和工商界著名人士參加下,用合法形式舉行的。五月二十五日上海學生響應北京學生宣告罷課以后,按照資產階級的要求,竭力保持斗爭的合法形式。但是六月三日北京大逮捕發生,上海工商業在當地學生的懇切的請求下終于在六月五日實行罷市。這個空前舉動影響所及,上海附近大小城市及全國主要城市的工商業也立即罷市,響應北京學生的愛國運動和抗議北京政府的暴行。
罷市,這即是說,老板們停止每天收入現金。這在過去是除非軍閥們放出他們的士兵到馬路上打劫商店便決不會采取的行動。這一次的罷市,則是一種愛國行動。如果拒絕采取這種行動,老板們便很有可能受到學生的責難,被指為
“不愛國”或者“奸商”。但罷市的目的和罷課不同。罷市所號召的不是反對簽訂犧牲中國的對德和約而是要求釋放被捕學生和懲辦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等三人。
然而運動因為工人階級的參加獲得了新的強大的力量。工人,首先是日商工廠中的工人,表示他們是極端關心國家命運和學生的斗爭的。工人走上了斗爭的前列。六月五日罷市消息傳開以后,日商內外棉第三、第四、第五廠工人五六千人立即罷工。下午一時,日商日華紗廠及上海紗廠工人繼起罷工。商務印書館印刷工人亦于同日罷工。罷工人數共達二萬以上。
六月六日以后,罷工繼續擴大。英商祥生鐵廠、求新鐵廠和銳利機器廠工人罷工。華商電車公司及法商、英美商電車公司因工人罷工,電車大部分停止開行。其他如船塢工人、碼頭工人、水手、汽車工人、漆匠、清潔工人以至自來水公司、電燈公司、小菜場及滬寧、滬杭鐵路工人紛紛醞釀罷工。英美煙廠工人六月六日并因在工廠門前討論罷工與警察發生沖突。
罷工的爆發和擴大罷工的醞釀對反動派形成了空前嚴重的威脅。北京政府被迫在六月六日釋放了它在六月三日以后逮捕的全部學生,撤退了包圍北京大學的全部軍警。
但是工人沒有停止罷工,表現了行動的獨立傾向。局勢的嚴重性繼續增加。
工商業家開始感到恐懼。他們認為中國人應當努力使統治上海的外國人認識自己是“文明”的和“尊重秩序”的。因此,他們很快便由學生行動的聲援者一變而為社會秩序的積極維護者。在他們影響下,上海學聯的代表人竭力說服電車公司、自來水公司、電燈公司及小菜場工人不要罷工,并且派出成批的學生身上掛著“文明抵制”和“幸勿暴動”的標語牌游行街市。
資產階級的自動維持秩序的努力并沒有使租界統治者的態度稍稍緩和一些。租界統治者宣布禁止任何群眾在街頭集合或游行,連身上掛著“文明抵制”、“幸勿暴動”的標語牌游行的隊伍也被租界的武裝警察毫不容情地解散了。
同樣,租界統治者的壓迫也沒有稍稍緩和工人的斗爭。罷工繼續著,并在六月九日和十日進入了高潮。黃浦江華商和日商各輪船水手及碼頭工人、江南船塢工人、英商和平鐵廠及瑞容鐵廠工人、美英美孚及亞細亞火油棧工人、全市汽車工人等都在六月九日參加罷工,進出口客貨航運全部停止。到六月十日,滬寧和滬杭鐵路工人、英美電話公司接線生、英美煙廠工人、榮昌火柴第一第二分廠和華昌盒片廠工人、大有榨油廠工人、全市馬車夫和水木工人、禮查飯店茶房和大司務等一致卷入罷工。罷工工人前后約計六七萬人。工商業和交通的停頓,使上海陷入了癱瘓狀態。
罷工潮迅速波及其他各地。京奉鐵路唐山工人、京漢鐵路長辛店工人及九江工人繼起罷工,并舉行游行示威。津浦鐵路工人亦開始醞釀罷工。
直到這時,學生的罷課已席卷了從黑龍江到廣東、從江蘇到云南的各省六十多個城市。首先發難的北京,在這時出現了先進分子散發的包括以下六項要求的傳單:一、取消歐戰期內之一切中日密約;二、免除徐樹錚、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段芝貴、王懷慶職,并驅逐出京;三、取消步軍統領衙門及警備總司令;四、北京保安隊由市民組織;五、促進南北議和;六、人民有絕對的言論、出版、集會的自由權。傳單寫道:“以上六條乃人民對于政府最低之要求,仍希望以和平方法達此目的,倘政府不順民意,則北京市民惟有直接行動,圖根本之改造。”(“申報”一九一九年六月十五日)
全國性罷工、罷課、罷市的威脅和類似上述傳單的革命思想的萌動使北京政府大為震駭。它在六月十日倉促地發表了批準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辭職的命令。反動統治集團的名義上的負責者,總統徐世昌。總理錢能訓及內閣全體閣員,于同日提出總辭職。反動統治集團這時顯然巳經認識了五四運動和先進分子所倡導的新文化運動及十月革命以來的民族解放思想的直接聯系,而不再把它看作是直系和某些資產階級政客所主使的一般所謂“政潮”了。他們一方面辭職,一方面毫不遲疑地用恐嚇和逮捕手段對進步分子實行壓迫。
六月十二日,學生開始復課,工商業開始開市,工人開始復工。因為他們認為反動政府已經屈服,運動巳經獲得了勝利。然而人們很快看出來,這個勝利僅僅落在一個很小和很有限的目標上。甚至資本家也感受到,“國賊不止三人,懲辦亦非批準辭職之謂。”(“申報”一九一九年六月十九日)
可是,五四運動是一顆炸彈。它顯示了革命群眾的強大的力量,徹底地粉碎了人們思想中的一切陳腐觀念。
先進分子經過這次斗爭開始認識到繼續革命的唯一有效方式是被壓迫群眾的聯合一致的直接行動。在五四運動中領導湖南人民進行了轟轟烈烈的反抗斗爭的毛澤東同志在以“民眾的大聯合”為題的一篇論文中,用他的親身的體驗生動地說明了先進分子的這種認識。毛澤東同志寫道:“我們已經得到了實驗。陸榮廷的子彈,永世打不倒曹汝霖等一班奸人。我們起而一呼,奸人就要站起身來發抖,就要舍命的飛跑。”毛澤東同志指出,這是歐洲國家被壓迫人民的斗爭方式,他號召說:“我們應該起而仿效,我們應該進行我們的大聯合!”
經過這次斗爭,先進分子也認識了十月革命所啟示的被壓迫民族只有在工人階級領導下才能獲得解放的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因為這次斗爭是工人階級直接援助下以反動政府的屈服來結束的。接受馬克思主義并根據馬克思主義的指示到工人群眾中進行實際的宣傳和組織工作,成為先進分子在五四運動以后的新的斗爭方向。
馬克思主義思潮以沖決一切堤防的聲勢開始在中國傳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