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可鄰
他是個癩頭。帽子是他的命根子。走路時,他用手緊壓著那頂污穢的舊帽子——為了不讓它被風掀掉。開大會他是賭咒不參加的。因為大會上常有人座脫帽的規矩。
當然,他從來更沒有除去帽子洗過一次頭。甚至,夜間也是帶著帽子睡覺!如果有人敢脫掉他的帽子,“咱就跟他拼命!”他說。
于是,帽子仿佛是他頭上不可分離的一塊肉。
不過,奇怪的是:人們仍然知道他是個癩頭。
他等待著:經過三、兩個月或者一年半載以后,他可以冒險在深夜里摘下帽子——那便是一頭黑油油的頭發。一天,他碰見一個跟自己是“狐貍不笑貓,屁股一樣皺”的朋友。可是沒有戴帽子。
他驚愕了,因為那朋友的頭上已經有了一些稀疏柔軟的毛兒。
他十分羨慕,隨即請教“培育”頭發的妙術。
那朋友笑著伸過一只手來,“脫掉你的帽子呀!”他猛不防地吃了一驚,帽子已握在那朋友的手里。他像受了攔頭一擊,痛喊著連忙把兩手往脖子后面抓著衣領狠命往上拉遮住腦袋,“嘶”的一聲,上衣都撕裂了。
雖然如此,他那癩頭,卻第一次碰了碰陽光。……
今天,仍然有些人把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和歷史上的污點,用一頂帽子遮蓋起來,以為這樣一來別人就會不知道了。其實,“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明明是自己作過的事情,怎能瞞得過人呢?癩頭,必須亮出來,讓太陽光曬一曬,用清水洗一洗,擦上藥,才能好。要想清清白白地作人,就必須忠誠老實,把問題攤出來,這樣才能洗滌干凈。我奉勸那些掩飾缺點、錯誤的人,還是“脫掉你的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