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地理解全面發展

郭沫若

關于“青年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的問題，我想，毛主席指示的“三好”，已經替我們解答得很清楚了。毛主席提倡“三好”，其實也就是要青年做到全面發展的意思。

社會主義的新人，無論在體力或智力方面，都應該得到比較健全、滿意的發展。體質方面希望是健康的；學問方面除了精通自己本行的業務而外，也需要懂得一些普通常識，這對于一個人某方面特長的發展很有好處。如果一個人成天鉆在自己狹窄的專業里面，兩耳不聞窗外事，身體也搞成肺病或神經衰弱，試問怎末能對建設社會主義社會作巨大的貢獻呢？

但是任何一個方針都是比較簡單的、抽象的，我們決不能把它當作一個框子到處亂套，而要根據具體情況去靈活運用。從現在的情形來看，許多地方對于“三好”和“全面發展”的方針的理解上是有一些偏差。比較流行的一種看法是，把全面發展看作“全能發展”和“平均發展”，要求青年什么都會，五藝俱全；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要求青年在各門功課上都要得好成績，連體育鍛煉、文娛活動也提出很高的要求。前些日子南京有個中學的一個班寫信給我，說他們班里訂了一個規劃，保證全班每人的各門功課都達到五分，勞衛制鍛煉個個考第一，各項社會活動每人都積極參加。他們這種力求進步的精神是可貴的，但要求每個人門門都考第一，事實上是辦不到的，是脫離實際的。因為一個人的主觀努力和實際效果并不完全一致。我們可以要求一個人盡量努力學習，但并不等于就能保證每個人都得五分，這里邊各人功課的基礎不同，體質條件也不同，興趣愛好也不一樣。有的青年對自己要求過急，恨不得一步登天。比如電力工業部有一位同志計劃在十年內學會五種外國文字，考上技術科學博士，同時還要當作家，出版兩部長篇小說，一部長篇的詩。這恐怕不大可能。古代也許有這樣全能的人，今天我們的社會分工如此細密，生活如此復雜，要想在十年內又當工程博士，又做作家，甚至通曉五國外文，恐怕很難辦到，除非是神童。許多青年都問到我是怎樣做到全面發展的。其實我自已也就是因為搞得方面太多，因此樣樣都是皮毛。如果在某方面更多下功夫，也許對社會更能有貢獻些。

所以我個人覺得，全面發展決不能理解為上自天文，下至地理，門門都精通；主要還是指對于身體和智能的良好的發育。至于學問，那就須得專。你專攻的那門希望有比較全面的知識，其他方面具備一般的知識也就夠了。毛主席提出的“三好”在實行起來也是有步驟的，要根據各人不同的條件去做。比如“身體好”，決不是要求人人通過勞衛制一級，全都當上運動員、選手。“身體好”的涵義很廣：精神愉快，睡眠充足，參加一兩項適合自己興趣和特長的運動，都可以增進身心的健康，不必強迫大家都參加同一種的鍛煉。至于有的地方用競賽的形式，訂出指標來推動大家搞“三好”，連害肺病的也動員他去參加長跑，那更是極端錯誤的了。這樣的做法，實際上是和全面發展的原則背道而馳的。

全面發展不應該排斥個人的愛好和特長。就是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人與人的個性總會是有差異的。因此，原則上我們要求每個人都認真學習每門功課，但有的人偏在這方面，有的人偏在那方面，這是自然之理，也是完全允許的。因為就整個社會來說，這正是“百花齊放”，“各顯神通”。尤其是對于特異兒童和青年，更應該特別愛護和培養。比如有的人從小就對音樂很敏感，據說他這部分神經細胞比一般人反映特別靈敏。教育者發現特異的兒童或青年就應該把他們送到專門學校去受專業教育。如果對他們進行壓制打擊，那就是犯了嚴重的錯誤。蘇聯對于培養特異兒童是非常重視的，許多芭蕾舞演員，鋼琴家，都是從很小就發現和培養出來的。可見社會主義不但不排斥個人的才能，相反地，一切普通人的天才和才能，只有在新社會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注意全面發展又同時照顧到每個人的愛好和特長，這正是社會主義教育最優越的地方。

為什么會產生對于青年正當個性的種種壓抑、

限制的現象呢？依我看由于有些教育者對于全面發展的方針理解得不透徹而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在培養教育青年的工作上，或多或少采取了一些陳舊的封建的教育方法。舊教育就是叫人唯唯吶吶，規規矩矩，謹小慎微。我在小學念書時，也曾受過許多不合理的壓制。那時學校里的學生跳跳嘣蹦被當作“輕浮”，看課外書也被目為“異端”，更不許可有什么標新立異的思想。我小時的性情活潑，比較開朗，興趣很廣泛，喜歡問老師提問題，所以學校就對我很不滿意，我曾經被開除過兩次。有一次我講過一句孟夫子不好，就挨過先生一耳光。今天我們的教師多半是舊社會來的，雖然解放后經過許多學習，但要完全擺脫舊作風的習慣的影響還比較困難。他們在舊社會受了這些晦氣的教育，所以就不知不覺地加在青年一代的身上，這也是難免的。同時也正因為他們帶有舊的思想影響，所以對于新的方針教育政策也就了解得很不全面，因而給青年加上種種的清規戒律，產生了許多不良影響。我們今天要使青年成為一個全面發展的人，不僅要求他們具有共產主義的政治覺悟，健康的體魄，豐富的知識和技能，而且要有開朗活潑的性格，蓬勃的朝氣，獨立思考和獨立工作的能力。只有這樣的青年才能成為社會主義建設的中流砥柱。加果我們新生一代都變成萎萎縮縮、低眉順服的老先生，失掉了主動性和創造性，即使門門考五分，那又怎末能說得上全面發展的人材呢？

一般來說，青年總是好的，他們受舊的濡染較淺，青年總是積極向上的。在我們今天人民民主政權下，應該讓他們自由順暢地向好處走去，過多的清規戒律，總是會局限他們成長的。當然，對于青年的缺點應該及時指出，幫助，但更重要的還是要向好處引導他們。今天的教育太拘束了不好。不要老是講“不要這樣”，“那樣不要”。英國人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小孩子名叫約翰，他的爸爸媽媽對他管束得很厲害，成天是“不要”這，“不要”那，有一天來了一位客人問小約翰叫什么，他回答說：“我叫‘不要的約翰！”管束得太兇了容易產生幾種結果：一種是使青年變成人云亦云，沒有任何獨立見解的庸人；一種是變成“‘不要的約翰”，什么教育對他也起不了作用；第三種是好心腸收到逆效果。我們小時候也都有這種經驗，你越不許我這樣，我偏要這樣。你管得越兇，被管者就對你越發生厭惡和反感，每每走上相反的道路。

當然，目前也還有這樣的情況：有許多教育者對青年要求過高過急，“恨鐵不成鋼”；有的教師有好勝心，懷抱著所謂“師高弟子強”的心理。但一般說來，負擔很重，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注意因材施教，培養青年的個性，使“三好”和“全面發展”能夠更好的執行和貫撤。而我們從事教育行政工作的人對教師的幫助不夠，沒有很好的教科書，沒有很好的輔助教材，來減輕教師們的負擔，也是重要的原因。這些情況都是值得我們注意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