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儀
在廣州,我認識了一個工廠的團委書記。這是一位女同志,二十來歲,很健談。我們一見面,她就跟我談論起他們工廠工人的生產情況,先進事跡,也談論到青年的生活,婚姻戀愛等問題。末了,她忽然說:“同志,有一個問題,最近在我思想上考慮過很久。我想跟你談談,不知道是否可以……。”我表示很愿意聽到她的意見。于是,她就談開了。
“問題是這樣的:”她說,“在我們工廠,有一位女同志,名叫李瑛。她是青年團員,工作上倒沒有什么大的缺點。可是,近來我對她總是有點看不慣。是什么原因?我也沒有想清楚,只覺得她今年以來,變得特別愛打扮。這幾個月,我老是看見她在做新衣服。并不是她沒有衣服穿,而是她不愿意穿過去的那些衣服,嫌它們式樣太舊、不漂亮。為了參加舞會,她專門趕制了一套西服和幾條毛料裙子。她本來已經有了四件毛衣(連背心),有藍的,也有紅的,前不久又買了一件深黃色帶花鉆領的毛衣。可是,當她看見別的女同志穿上一件兩邊有花中間開襟的綠色毛衣受到人們的羨慕時,她又嚷著要買一件。最近跳舞時,她感到西服太單調,又化去近六十元做了件高領緞子絲棉襖和一條絳紅色雪花呢褲。就這樣,她在兩個月里就做了一兩百塊錢的衣服。有人給她計算了一下,她現有的衣服能穿上好幾年。可是,她并不滿足,準備還要添些衣服。”
團委書記的談話引起了我的興趣,我不禁問:“李瑛過去怎樣?”
“李瑛過去可不是這樣的人。她父母早死,家境很貧困,缺吃少穿。十二、三歲就做工,一九四八年來到我們廠。解放后,她表現得很好,領導上因此提拔她在科室里當干部。在這個時期,她生活上是頂樸素的,穿著也很隨便,那時雖然薪水拿得不多,但在銀行里還能有些存錢。而今年就不同了,自從報刊上宣傅花衣服以后,特別是她經常參加舞會,看見旁人穿得很漂亮,就感到自已也應該這樣。”
她停頓了一下,沉思了片刻,然后接著說:
“對于李瑛同志的這種作法我是不同意的,好幾次想跟她談談。可是有的人說,李瑛是女同志,還沒有愛人,講究打扮穿著是很自然的,何況,錢是她勞動所得,怎樣處理,有她的自由,給她提意見,這是‘干涉太多了。”
“那你怎么看法?”我追著問。
“年輕女同志愛漂亮、愛打扮確是很自然的事。生產發展了,工資有了提高,相應地改善生活,過去穿布衣服,現在做上一兩套呢料也是可以的。不過像李瑛這樣講究穿著,實在沒有這種必要。前幾天,她竟埋怨一個到上海去的同志沒有替她買一件呢外套,其實她已經有一件藍色呢外套了,很可以穿,而她偏要多買。你說這思想對不對?
“有人說:她錢多,不買穿的沒處用。確實,她現在收入增加了,一個月能拿上七十多元,上無父母下無子女,即使每月添上一兩套好衣服也有條件。但是,有了錢就應該這樣隨便揮霍嗎?”
“最不好的,還是她對待姐姐的態度。她有個姐姐,一家大小五口人,主要靠姐姐每月三十多元的收人維持生活,雖然政府每月給一些救濟,生活卻還十分困難,只夠吃飽肚子,五口人只有兩條被子。而李瑛對她姐姐的這種處境卻不大關心同情,只有當姐姐實在困難了,開口問她要點錢,她才給上幾塊。她既然有這么多的錢去做那么多的衣服,為什么不能略為節省點;給姐姐更多的幫助呢?”
“從李瑛的事情我聯想到,目前在一部分青年中流行著的一種風氣,就是講究打扮穿著。就說我們廠吧,過去參加舞會,穿普通衣服也很自然,而現在,穿件普通衣服就往往被人議論,什么“保守思想”啦,“寒酸相”啦,而對一些穿著好的人,有些青年就很羨慕。當李瑛穿了新衣服時,人們總要圍著她東摸西問,贊賞不己。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也使人們滋長著一種虛榮心理,有錢的就盡量穿著打扮,沒有條件的也想法借錢做幾件好衣服,有的同志害肺病寧可不吃牛奶也要做件好衣服。而一些家庭負擔重的人卻受到很大的壓力,他們就因為沒有一條好裙子連舞場都不敢進,怕別人笑話自己寒酸。你說,這難道是一種正常現象嗎?”
聽完團委書記的話,我也深有同感。我相信,每個讀者也都可以從這位團委書記的話中聯想到自己周圍生活中的一些東西,因此我把它題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