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李委

前幾天，在石家莊中山路我遇見了老家的鄰居李大伯。他今年五十多歲了，臉上刻下了整年勞累帶來的皺紋，皺紋深處好像還沾著一層淡淡的黃土，穿著一身舊棉衣，袖管和褲腿上都有補丁，但很干凈合體。記得從前，他說話時臉上總是帶著笑，給人十分親切的感覺，所以我從小就喜歡大伯，大伯也很喜歡我。誰知這次走了個面對面，他卻把頭低下了裝著沒看見。我跨上兩步向他招呼道：“大伯！大伯！你在這兒拉排子車嗎？”這時，他才扭過頭來，親熱地拉著我。談了一會。大伯忽然感嘆地說：“唉！我干的這事（指拉排車）不能叫俺小林說話了！”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使我楞住了，問道：“怎么回事呢？大伯”。大伯顯得有些為難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才向我說了：

去年四月間，我們老家鬧了大水災，大伯為了全家人的吃穿，和不使小林失學（小林已經念高中三年極了）貸款買了輛排車來石家莊當運輸工人。一天，他拉著一車磚路過一所學校門口，正碰上一群群，一伙伙的男女學生說笑著從校里走出來。大伯無意地向校門口一望，恰好看見兒子小林也在人群中，小林也正瞪大眼看他呢！父子倆兩個多月沒見面了，大伯早就想來學校看看小林，就是不知道路，這次可巧碰上了，該多高興呀！大伯壓住車停了腳步，笑嘻嘻地正要招呼兒子，沒想到兒子一下扭過臉去，裝著沒看見，拉了拉身邊的同伴——一個高高的女同學，慌慌張張地走開了。大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一身舊棉衣，又看了看身后停著的磚車子，明白了兒子不愿跟自已說話的原因。

講到這里，大伯停住了，默默地掉下了兩滴眼淚。我難過地想著這父子見面的情況，也明白了剛才大伯不招呼我的原因。我安慰他說：“大伯，恐怕是小林沒看見你吧！”大伯搖搖頭說：“你大伯啥時錯過人呀？難道還能錯了他！”是的，大伯講的是實話，我再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他了。

臨別時，大伯從腰里取出十元人民幣，溫和地向我說：“委兒，抽空你把它送給小林吧！他快沒錢花了！”說罷，把錢遞給我，拉起車子走了。我瞅著大伯的背影：兩手扶著車柄 ，左肩上奪著一條麻繩，彎著腰，吃力地拉著車子，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人群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