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耕漠
目前,有不少同志從按勞分配和資產階級法權問題,又討論到平等和平均問題,職務分工問題,并討論到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有無領導和被領導關系等問題。我對這些問題,缺乏研究,但是聽了以后很有興趣;現在把自己底粗淺認識提出如下:
一、按勞分配是很大的平等,平等不是平均
對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制度,我們必須用歷史的、辯證的觀點去觀察,具體說,就是必須從以下兩方面去分別觀察:
首先,我們必須了解它是作為資本主義分配制度的對立物而產生的,它具有極其巨大的革命性。大家知道,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家是不勞而獲,剝削工人;工人是勞而少獲,其中失業(yè)和不能就業(yè)的,竟連勞而少獲的被剝削機會也得不到,不平等到了極點。因此,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們曾說:在此條件下,講平等而不講推翻資本統(tǒng)治,那就是反動的胡說。
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了的國家,不僅已經消滅了資本主義不平等的分配制度,而且還實現了按勞分配的平等制度。這個制度以生產資料平等地屬于人民公有為基礎,凡有勞動力的都有平等的就業(yè)機會,同時,不勞動不得食,多勞可以多得,少勞只能少得,沒有任何剝削。這是一個很大的平等,應該大書特書的。我國目前還有少數不勞而獲的人,如拿“定息”過生活的人;此外,還有一部分不勤于勞動而勇于伸手要求享受的人。對這些人,我們還要用按勞分配的大道理去教育他們,改造他們,即繼續(xù)發(fā)揮按勞分配原則底革命作用。現在人們對按勞分配制度底這一方面(很大的平等和仍有革命作用)有遺忘或忽視的傾向,我們必須加以端正。
其次,從歷史繼續(xù)向前發(fā)展的觀點看,即從未來的共產主義高峰上來看,按勞分配制度也有它底不夠平等或不平等的方面,這可以從以下三點來說明:(一)按勞分配,暫時使那些在舊社會有多享教育機會的人(復雜勞動)多得工資,使在舊社會無經濟能力多受教育的廣大勞動人民少得工資,這是從過去的不平等轉過來的不平等;(二)人底天分高低和體力強弱是不能完全一樣的,這是自然之過,與人們自己無關,但是他們卻要因此而多得或少得工資;(三)各人結婚有遲早,特別是生兒育女不會一樣多。現在生兒育女,是為社會,但是不全由社會負擔,這樣,為人父母者就有不同負擔,與他們底工資收入往往不成比例。因此,按勞分配就顯得不夠平等或不平等。但是,這是就它與未來的生產力高度發(fā)展下的共產主義分配制度(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相比而言,而不是說它在目前社會主義階段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下,就喪失了前述的平等和革命的作用。
為正確理解目前按勞分配制度底意義,我認為除了應分清以上兩方面以外,還應辨明以下四個主要問題:
第一,關于兩種“不平等”的區(qū)別問題:在資本主義的按資本分配的制度——即不勞而獲的制度——和社會主義的按勞分配制度之間,存在著不平等(前者)和平等(后者)的差別,這個差別好比天壤之別,鴻溝之別。在社會主義的按勞分配制度和共產主義的按需分配制度之間,雖然也有不平等和平等的差別,但是它是一個總的公平合理制度底兩個階段(一高一低)之間的差別,好比一線之差。以上兩個平等和不平等的差別,不但在性質上有根本不同,就是在程度上也有莫大的懸殊。所以,對前一個不平等,我們非實行翻天復地的社會主義革命不能解決;對后一個不平等,我們只要逐漸發(fā)展社會生產,逐漸提高人們底共產主義覺悟,就可以逐漸消除。
第二,關于按勞取酬和資產階級法權問題:我們說,按勞分配原則和體現這個原則的工資制包含有資產階級法權殘余,這并非說它就是資產階級法權。資產階級法權是它的生產關系的反映,是維護生產資料私有制和剩余價值剝削的,實際更是維護超剩余價值剝削的。社會主義革命消滅了生產資料私有制和剝削,也就消滅了最主要的資產階級法權和資產階級法權賴以產生的基礎,消滅了不勞而獲、少勞多獲的分配制度,而實行了不勞動者不得食,多勞可以多得、少勞只能少得的分配制度,即按簡單商品經濟中的等價交換規(guī)律來處理個人消費基金的分配,但是“內容和形式在這里都改變了”(“論共產主義社會”第94頁),它不會為資本主義服務和滋生資本主義。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資產階級法權在這一方面的含義。所以,把分有級別的(按其貢獻大小)社會主義工資制描寫成為封建式的人身等級制(公、侯、伯、子、男),固然是莫大的錯誤;把它描寫成為貧富階級的差別,也是十分不對的。
目前,對按勞分配制度,我們要改進的,是使工資級別的級數減少一些,和使工資的級差縮小一些;此外,我們要批評的,是人們對按勞分配原則所持的不正確態(tài)度,例如在規(guī)定的勞動時間或辦公時間之外,一有加班加點,就要斤斤計較報酬等市儈習氣。這里應分清:以上要改進的和要批評的,與按勞分配原則本身是兩回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再者,由按勞分配逐步過渡到按需分配,那要根據生產的發(fā)展情況而定,是不能憑主觀愿望辦事的。
第三,關于工資制改為供給制問題:我國農村人民公社(此外,還有一些行政機關)目前所試行的半供給制,是具有共產主義平等精神的,是共產主義分配制度(按需分配)底一種萌芽,但還不是共產主義分配制度。這種半供給制在具備一定條件的基礎上,比工資制有較進步的一面。有一些人認為不論農村或城市,目前就可以是供給部分越多越好,工資部分越少越好。這種看法含有共產主義的積極性,這是好的;但是不夠現實,有不顧客觀條件的主觀主義的“速成論”的毛病。因為現在將工資制完全改為供給制,必須有相應的生產力,才能擔負得起。其次,完全取消工資制或工資制部分過少了,在現階段還會傷害勞動的積極性;因為在現階段,“三大差別”還存在著,并不容忽視,勞動還遠未成為“樂生的第一要素”,人們底共產主義覺悟還遠未成為習慣,如不在相當的范圍內,繼續(xù)利用按勞分配的原則,是會影響生產發(fā)展的。恩格斯說:“分配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所被分配的產品數量,而這種數量當然隨著生產和社會進步而改變”。馬克思說:“法權永不能超過社會經濟制度以及由此經濟制度所決定的社會文化發(fā)展程度。”(以上見“論共產主義社會”第100頁和第95頁。)我們現在應該對工資制向供給制的逐漸過渡采取積極態(tài)度,同時也不能忘了這些教導,不能超越現實。
第四,關于平等不是平均問題:人不平等是不舒服的,所以我們過去要革命,要推翻“三大敵人”,要改造民族資產階級,消滅剝削,實行按勞分配;現在還要繼續(xù)逐漸改行半供給和半工資制。平均論者說,“這很好,但還不夠!”平均論者與前述“束成論”者不同。“速成論”者,并不認為分級的按勞分配制是封建等級或貧富階級之別,而是說不如供給制有共產主義精神;同時,他們是不顧客觀條件,主張很快就將工資制都變?yōu)楣┙o制。平均論者,一則將我們的分級的工資制看作人上人下的等級制,或者就是資產階級法權,看作歷來就無是處;二則不僅主張要盡快地改為供給制,而且要改為毫無差別的供給制。
這種平均主義觀點,在老紅軍時代就曾發(fā)生過,毛澤東同志在“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一文中,就曾深刻地批判過。這種觀點,好像很進步,很主張公平,實際是小資產階級底偏激的錯誤思想。這可以從以下三點來說明:(一)在社會主義階段(特別是初期),社會生產力還不很高,它還不足以保證人們都過豐裕的生活;同時人們底共產主義覺悟只達到一定水平,按勞分配還有利于促進生產。因此,如果不適當按技術、按能力分級發(fā)工資,而使干不同工活的人過一樣的生活,這既不現實,同時也防礙發(fā)展生產。(二)有些生活待遇的差別(不論是工資制或供給制),例如少數領導干部有專用汽車,他們底辦公室和宿舍好一些,那是工作需要,國家和社會應該寬待他們一些。不分工作需要,大家一律;小汽車不夠,就一律不坐。這既有礙工作,而且也不近情理。(三)即使就未來共產主義社會而論,雖然物資極豐富了,但是平等仍非平均,如不按各人合理的不同需要,而對每個人都發(fā)一樣多的生活資料,那也是違反平等原則的;它既會造成社會物質財富的浪費,又會使人們底生活單調無味。總之,平均主義觀點,不論在前述什么場合下,都是不現實的,不合理的,以至是反動的。
平均論者反駁我們說:按勞分配不平等,有資產階級法權殘余,應該改變,這是你們自己近來講的;供給制也要有一些區(qū)別,這又是你們主張的;總之,話只有讓你們說,而且這樣說來也好,那樣說去也好,你們沒有不對的。我們認為:平均論者說這些話,就是因為他們底頭腦是“平均”的,把問題的不同方面和在不同物質生產條件下的不同處理方法,都“平均”(即“混淆”)為一個莫明其妙的東西。
不過對于平均論者,我們不能照犯平均主義的錯誤,用平均的方法去對待他們,而應分清他們之中的兩種情況:其中一部分人是由于認識有錯誤,不了解平等是有條件的;最大平等是消滅階級和剝削;平等并非否認一切差別,因而犯了前述的“平均病”或“偏激病”。對這部分人,我們應該通過思想教育,幫助他們去掉這些毛病,使他們能夠區(qū)分何為平等,何為不平等,和如何為實現平等而努力。另一部分人,是由于自己有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在作怪,譬如說,他們自己沒有當成什么長,上下班非排隊擠公共汽車不可,因而就發(fā)出以上議論。對這部分人,我們必須揭露他們,把他們底以上言論駁回去!
二、平等不是無政府主義
以上,我們就按勞分配講到平等不是平均等問題。現在我再談談平均主義思想在政治上或組織上的表現——即無政府主義論點。這種論點,近來也有出現,并迷惑著一些人。有些具有無政府主義觀點的人認為,既然黨提倡干部與群眾打成一片,提倡干部要以普遍勞動者的姿態(tài)出現,那么機關和企業(yè)今后也不應再有什么長,即要取消各種職務分工,如部長、司長、處長;軍長、師長、團長;廠長、車間主任、工段長;總工程師、工程師;校長、系主任、級主任等等。他們認為這些也是等級制表現,是不平等的,是資產階級法權或其殘余。他們認為,對聽政治報告和
看文件一類事,除有黨內黨外之分外,還有哪一級哪一級干部之分,這也是不平等,也是資產階級法權或其殘余。總之,他們在觀念上和認識上有一大堆混亂,或者有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在作怪,這是物質方面的平均主義思想在政治問題上的翻版。我們必須分清楚:以上各種職務分工以及聽報告、看文件的差別,完全是適應不同的工作需要,是社會分工之一;沒有它們,有關工作就不能有組織地進行,就會大亂。這不但社會主義階段需要,就是未來共產主義階段也是少不得的。在這方面,我們需要反對和取消的,不是職務分工,不是部長、司長、處長、科長之別,而是他們之間的以及他們與一般干部和人民之間的“三風五氣”。后者底根源不是以上職務的區(qū)分,而是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思想殘余;所以要克服它(三風五氣),不能錯誤地從取消以上職務分工著手,而應從掃除以上殘余思想著手,貫徹“兩參一改”和參加體力勞動,與群眾打成一片。
為徹底揭露無政府主義觀點的錯誤,我再談談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有無政治和有無領導被領導問題。
大家知道,政治不是人與人之間的一般的社會關系和一般的領導被領導關系,它是人與人之間的階級的社會關系,是人與人之間的含有少數人對多數人(過去舊社會)或多數人對少數人(我們現在)的強力因素的社會關系。政治與國家是分不開的。國家不是一般社會組織,而是這樣一種組織,它以階級為根源,產自社會而又駕御在社會之上,它具有強力并對人們行使強力。所以,我們說,沒有階級,就沒有國家和政黨,也就沒有政治。按這個意義說,未來共產主義社會就無政治。
但是,這絕不是說,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是無組織的,無社會本身的中央組織和地方組織,無人與人之間的純社會性的領導和被領導關系,如像無政府主義論者所想像的那樣。如果這樣,社會就會大亂,就會不成其為社會。那時與我們現在的區(qū)別,不在有無中央和地方組織、有無領導和被領導的職務分工,而在其性質:即一個還包含一定的政治強力因素(現在),一個是無需再有這種政治強力因素(未來)。這就是說,一般的“社會權威”,例如在社會生產活動中、交通運輸中以及在生活資料的分配中等等,大家要聽一定的組織、一定的人指揮,這在那時還是存在的和必需的,只是那時它已成為人們底自然習慣,無需再附加任何政治強力來制約。關于這個問題,恩格斯在“論權威”一文中講得極清楚。他說:“假定說,社會革命已把目前財富的生產和流通受其權威支配的資本家們推翻了。……權威是否會消滅下去,還是只會改變自己的形態(tài)呢?”接著,他就詳盡地以紗布生產、鐵路和航運為例,答復那時人們仍然必須有一個組織以至一個人來代表統(tǒng)一的意志,并服從由它來指揮,即要有權威,只不過改變了形態(tài),不帶有政治強力性質。所以恩格斯接著又說:“所有社會主義者都認為,國家以及政治權威,將由于未來社會革命的結果而消逝,這就是說,社會職能將失去其政治性質,而變?yōu)殛P注社會利益的簡單的管理職能。”(見“論共產主義社會”第175、178頁。)這就是說,在未來共產主義社會中,為管理社會生產,為組織社會活動,必須有中央和地方的組織,必須有不同的生產部門和工作部門,其中必須有相應的職務分工,必須有領導和被領導、指揮和被指揮的關系。
根據以上所述,我們可以更加明白:認為有職務分工,有領導和被領導關系,就是不平等,就應該徹底廢除,這種無政府主義觀點,不但在現時是錯誤的,就是在未來共產主義階段,也同樣是錯誤的。
三、幾點結論
綜合以上兩節(jié)所述,我們可以歸納出以下幾個主要點:(一)在階級社會中,平等是有階級性的,例如在資本家看來,按資本分配是很平等的,在我們看來,就是極不平等。所以在階級社會中,要談平等,就要推翻少數人對多數人的統(tǒng)治,消滅剝削,實行按勞分配,這是真正的平等和很大的平等。(二)平等是具體的,是有條件的,我們不能離開客觀歷史條件來空談平等。例如按勞分配制度和一定的工資等級之分,雖然它對未來的共產主義平等說來還不夠平等,但是它在社會主義階段的現實條件下,則是體現平等的基本形式或重要形式,是不能任意移易和忽視的。(三)平等不是否定任何差別,例如在目前,我們不僅不能將地、富、反、壞、右與廣大農民和工人同等看待,而且也不能無視存在于人民內部的“三大差別”,對輕勞動和重勞動在待遇上不能不有所不同。到未來共產主義社會,以上各種差別雖然不存在了,但是人們之間的天分、年齡、經驗積累、子女多少和口胃等差別還是存在的,它們會分別反映到生活需要和社會職務分工等問題上去,不能一概抹煞。(四)平等,在現階段固然不否定多數人對少數人的統(tǒng)治以及具有政治強力因素的領導和被領導關系(沒有這些,廣大人民就沒有平等,就會遭殃);就是將來進入共產主義階段以后,平等也不否定一般社會權威,以及作為純社會管理職能的領導和被領導關系。但是平均論者和無政府主義論者對待平等問題,則與以上所述的四點相反,他們離開階級,離開時代條件,不承認任何差別,絕對地空談平等,用“左”的言詞來貶謫和反對按勞分配制度,并對社會主義的民主集中制進行曲解和中傷。所以我們今天在平等問題上必須與平均論者和無政府主義論者劃清界限,指出他們底錯誤,并分別揭露他們犯此錯誤的根源,使他們在思想界毫無空子可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