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潤生
對于渴望幸福而又常常自我感覺不幸的朋友,張海迪是令人羨慕的。盡管病魔給她帶來了比常人更多的不幸,但是,她那明朗的言談舉止中顯示出來的熱情,她那端莊的面部表情中流露出來的自信,她那悠揚的歌聲中洋溢著的活力和快樂,幾乎給所有看過她的電視錄相的朋友都留下了這樣一個強烈的印象:她是幸福的。
確實,她是幸福的,因為她生活得充實。無論人們對幸福的理解如何不同,對這一點恐怕是無人懷疑的:充實是幸福的內涵之一。
那么,她是怎樣獲得人生之充實的呢?
答案還是應當從她留下的足跡中去尋覓。倘若我們重新去回顧她的人生歷程的話,那么,不難發現,她的經歷、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她的意志,幾乎處處都醒目地標示著一行大寫的黑體字—一在能動的追求中肯定人生。
能動性追求的含義——征服、創造
人人都有追求。然而并非所有的追求都是能動性的。原始人,渴望尋找一個天然的洞穴以棲身,希圖摘取幾個甜蜜的野果以充饑,這也算追求;文明人,渴望獲得一套舒適的住宅,希圖添置一套精美的家具,這也算一種追求。但這絕不是能動的追求。能動的追求是征服,是創造,是用自己身上蘊藏的光和熱改變命運對自己和萬事萬物所作的安排。
人,作為一個自然物,同大自然又是對立的。伸手等待大自然的施舍,難以生存;為了生存,必須索取。因此,人類在自己的幼年時期就逐漸產生了一個日趨強烈的愿望: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做大自然的主人。最初,這種愿望是直接從生存需要中產生的,但久而久之,目的與手段分離了。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征服和創造本身就是進擊者的幸福,進擊者的目的。這種特征是我們的祖先在一代代的追求中形成的共同心理通過基因遺傳下來的。但是可以肯定,在能動的追求中求得人生的充實和滿足,這種現代人的特性,在人類文明發展的進行曲中,又進一步強化了,鮮明了!
所以,一百多年前,馬克思就將個性的自由和全面發展視為人的理想了。幾乎所有偉大的思想家、科學家、文學家也都把發展自己的能力,釋放自己的能量,把求知、發現、發明、創造視為人生最大的快樂。
據此,我們也就很容易發現張海迪的充實的奧秘了:雖然命運只是將她局限在狹小的輪椅里,但她執拗地掙脫了命運的束縛,用友誼、知識和活力拓展了自己的天地;雖然學校的大門對她關閉著,但她用自己的智慧、熱情和毅力飽吮了知識的瓊漿;雖然按照常情她本應是生活中的索取者,可她更多地想到了給予和創造。她用她的心溫暖過同伴們的心;她用她的手創造過妙手回春的奇跡;她還翻譯、寫作,將自己的智慧澆灌出的果實,奉獻給瑰麗的精神文明大廈……總而言之,她是有理由自豪的。面對自己的創造物,她體驗過作為創造者的喜悅,在她人生的每一個歷程中,她都留下了清晰的腳印。
在人類的追求中唯有能動的追求是無止境的。創造的歡樂不僅存在于創造的終結,更多的是寓于不斷創造的過程中。對海迪來說,即使面對值得得意的過去,她也只是投以匆忙的一瞥。她更多地著眼于未來,醞釀并實現著一個個新的創造計劃。緊迫感與充實感是孿生姐妹。有了強烈的事業心,悲觀、空虛、孤寂在心靈中便失去立錐之地了。
與此相反,生活中有另一種人,他們也有追求,或者勾畫家庭電氣化的藍圖,或者以建立一個溫馨的小家庭為滿足。末了,盡管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他們還是痛苦地發現自己仍然擺脫不了空虛、孤獨的襲擾。為什么?原因很簡單:“回首向來蕭瑟處”,仿佛是凌空飄來,“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凈”,身后連一個清晰的腳印也沒有!
這種鮮明的對比,不也值得我們深思嗎?
能動性追求的目標——社會需要和社會價值
能動性追求總是有明確目的的。發現、發明、創造,離不開衣食住行,離不開社會的基本需要。哥德巴赫猜想之所以牽動了數學家的心,那是因為估計到了它在將來的可應用性;外星球的奧秘之所以吸引了千千萬萬的求知者、探索者,那是因為這是拓展人類生存空間的嘗試。
因此,當我們開始能動性追求的時候,首先必須認真選擇我們的目標。
這曾經是,現在仍然是我們這一代人所關心的問題。在這里,我們有過苦悶、探索、猶豫、pang徨,我們中的一些人還曾經熱烈地信奉過人文主義、合理利己主義、物質至上主義,爾后,才驚奇地發現:此路不通。今天,在這個問題上,張海迪也為我們提供了一份極好的答卷,她的生命的羅盤始終堅定地指著一個目標:社會需要和社會價值。
人們常常喜歡談論個人價值,那么,個人價值的尺度是什么呢?顯然,一個事物的價值只有通過另一個事物才能表現出來,如果有人想說,個人價值以個人本身為尺度,那么,這在邏輯上是同義反復。它需要另一尺度,這只能是作為無數個人集合體的社會。況且,人是有感情的社會動物,離群索居、孤芳自賞者難以獲得充實的人生。從心理學上看,通過社會對自身價值的褒貶而自我褒貶,是人的心理機制之一;而社會對個人價值的褒貶總是以社會需要和社會價值為評價標準的。
能動性追求的支柱——進取性道德
人生的路不平坦,事業的路更坎坷。能動性追求,本身就意味著在荊棘叢生的前方開拓一條新路。
確定目標不難,一往無前不易。同樣的目標,同樣的境遇,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有人繞過了暗礁,有人被浪頭吞噬……為什么?
巴爾扎克的回答是寓意深刻的:“世界上的事情永遠不是絕對的,結果完全因人而異。苦難對于天才是一塊墊腳石,……對能干的人是一筆財富,對弱者是一個萬丈深淵。”
所謂弱者,大抵是只會簡單抱怨的沉淪者一一抱怨自己的命運不濟,抱怨自己生不逢辰,抱怨自己與機遇無緣。恰如唐·吉訶德的隨從桑丘,一旦遇到不順心的事,總是重復他那毫無意義的詛咒:“命運女神是個喝醉酒的婆娘,喜怒無常,而且雙目失明,一味瞎干瞎撞。”
人們都希望自己是個強者。所謂強者,就是富于進取性品質的人。進取性道德是可貴的。它的價值,海迪在自述中用一句話作了深刻的概括:“殘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進取的信心和勇氣。”從她的日記和經歷中,我們還可以進一步得出結論:進取是成功的條件,成功是進取的報酬。
進取性道德的內涵是十分豐富的:熱情勇敢、頑強堅韌、奮志精進、勤奮刻苦、謙虛自信,等等。雖然這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字眼,但如果你認真分析一下海迪生活中每一個波折的細節,你就會發現,它們已凝聚成一根有力的支柱,使海迪在能動的追求中發出巨大的光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