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車隊

趙大年　孫民強

通往北戴河的瀝青公路上，從來也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車隊呀！整整二十位新娘子，不坐轎，不乘車，而是騎著嶄新的自行車，笑瞇瞇地去旅行結(jié)婚。她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繡花綢襯衫，飄飄灑灑的紅裙子，騎著帶裙網(wǎng)的“鳳凰”、“飛鴿”、“金鹿”，活象一群大花蝴蝶，飛向旅游勝地的渤海之濱。

當(dāng)然還有二十位新郎官啦。可惜的是，這些被稱作“繡花廠的女婿”們互不相識，要想彼此開開玩笑，為時尚早。他們穿著硬領(lǐng)白襯衫、“瓦爾特”上裝、或者獵人服，筆挺的“刀片”西裝料子褲，騎在車上，很不自在。看熱鬧的人群里響起了一片嘰咕聲。

“這些人都是開服裝店的吧？”

“小二穿馬褂——規(guī)規(guī)矩矩！”

新郎官張喜聽見了這句話，以及由此引起的一陣笑聲。他不由得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身旁是自己的“大花蝴蝶”陳娜；前面是另一只“大花蝴蝶”劉芳和她的“官人”王強。后邊，他沒有看見別人的臉，卻看到了自己車架子上馱著的“馬桶式”背包。他知道，里邊除了幾件換洗衣裳外，全是陳娜的行頭：香皂、香水、素馨洗發(fā)膏、五香瓜子(這是她聊天的時候必不可少的)、電影畫報和一些不宜細(xì)說的婦女用品——想到這些，他也覺得好笑，自己這位足球中鋒、牛高馬大的男子漢，今天卻成了繡花廠的嬌客兼腳伕！想跟陳娜說幾句話，又不好意思。可不，剛才車隊離開繡花廠大院之前，他們這些新郎官就被幾百個姑娘(繡花廠大概是個女兒國)象看耍狗熊般地圍觀了十幾分鐘；臨出工廠大門，又被突然點響的鞭炮嚇了一跳，現(xiàn)在兩腮火辣辣的，肯定還在燒盤。算啦，出了城再說吧。

華北的金秋，風(fēng)高氣爽，藍(lán)天白云，高粱紅、谷穗黃，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對于這二十對戀人來說，當(dāng)然也是收獲愛情的季節(jié)啦。為了倡導(dǎo)節(jié)約的美德，新事新辦，繡花廠的工會主席老周獨出心裁，發(fā)明了這個騎車旅行結(jié)婚的招兒，結(jié)果是博得了上下前后左右的歡迎和支持：上是廠黨委；下是繡花車間，為每位新娘繡了一件綢衫，規(guī)定非穿不可；前方是北戴河的海灘賓館，優(yōu)先安排洞房，還義務(wù)布置集體舉行婚禮的禮堂；后方是家長，保證不擺宴席不受禮；男左、女右，自然是新郎和新娘啰，爭著交來五十元食宿費——他們也打了小算盤，如果在家里單辦，一人花五百元也辦不下來！花錢受罪，白天玩不成，夜晚睡不寧，“還是老周的主意高！咱們集體請他當(dāng)主婚人！”

老周最愛吃“捧”。這一“捧”，他樂得合不上嘴，煙也戒啦，酒也忘啦，還哄著老伴兒給他做了一套新衣裳。今天，他也借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拽上團委的女干部小俞，一塊參加了漂亮的車隊。

“咱繡花廠離北戴河海濱六十里哪！您慢點兒騎。”小俞最關(guān)心的是老周。

“上星期我試過一次啦：慢慢悠悠，一個鐘頭二十里，中間還能打個歇兒，趕到賓館吃午飯，富富有余。你想，我能叫新娘子們累著嗎？！”

“您真是個好老頭兒！”

“誰叫我在這女兒國里當(dāng)‘衙役呀，繡花廠的姑娘們，全是工會的姑奶奶！”

經(jīng)他這么一說一逗，“大花蝴蝶”們笑了起來。加之早已出了城，公路上看熱鬧的人也稀了，新娘子的害羞勁兒也淡了。

“張喜，馬桶包放到我車上馱吧！”陳娜小聲說。

“看你說的！那不叫我這足球中鋒當(dāng)眾丟人嗎？”

“給他！陳娜疼你。省得你們單位說繡花廠欺負(fù)姑爺！”劉芳也加了進來。

劉芳天生一張利嘴，早就憋不住了。她與陳娜是同一個班組的“姐妹花”——劉芳擅長繡山水，陳娜的拿手是花鳥蟲魚，車間的老技師也就常叫她倆合作刺繡新設(shè)計的藝術(shù)品。因此，她倆形影不離，情同姐妹。今春，她倆合作的大幅“鴛鴦戲水圖”還得過獎哩！廠長在發(fā)獎大會上夸她倆是“姐妹花”；她們卻自稱是“三同姐妹”：同庚、同行，還要同一天結(jié)婚。

“要是你先有了小家庭，我一個人就會悶死！”

“我也是！”

但是，在交男朋友的問題上，她倆卻發(fā)生了分歧。先是劉芳不贊成陳娜跟張喜好，“我倒不是嫌他四肢發(fā)達(dá)、大腦簡單；主要覺得張喜太小氣，一連兩次啦，下飯館老讓你花錢！”

“他解釋過，這是一種禮貌：尊重女同志。”

“呸！占小便宜還講歪理兒，這人不可靠！”

“……好妹妹！真沒轍呀，我打心眼兒里喜歡他……”

后來，則是陳娜反對劉芳跟小民警王強搞對象，“這種人，木頭疙瘩！你邀他幾次啦？三四回了吧！看電影、逛公園，特別是上次去看張喜他們賽足球，他不是失約就是遲到……就他當(dāng)民警的忙啊？這種人只顧工作不顧家，你問問，他準(zhǔn)是B型血——理智重于感情。你要是嫁給他，不累死也得住空房、守活寡！”

“他敢！將來買菜、燒飯、洗尿布、抱孩子，全歸他。民警怎么啦，就不是人哪？降不住他，我就不姓劉！”

其實，小民警王強在劉芳面前還是服服帖帖的，說話不敢睜大眼睛(據(jù)說瞪眼，是治安民警的“職業(yè)病”。)細(xì)聲細(xì)語，盡量裝出文弱知禮的風(fēng)度來。每次失約，或者遲到，他總要委婉地解釋三遍以上，“我實在忙。為人不當(dāng)差，當(dāng)差不自在。可是，不論多忙，我心里總是忘不了你！”這樣，車轱轆話兒來回說，直到劉芳“噗嗤”一笑，再打他一巴掌，才算頒發(fā)了“無罪釋放”的證書。

就說這次騎自行車旅行結(jié)婚吧，王強本來不想?yún)⒓樱驗槿姓凇皬闹貜目斓貒?yán)厲打擊嚴(yán)重的刑事犯罪活動”。他拿著報紙給劉芳看，“你瞧這標(biāo)題，一句話里就有兩個嚴(yán)字兒，還有重、快！”

“甭給我看！我們也學(xué)習(xí)過。”

“小劉，咱倆的事兒，能不能？……”

“不能！這次要是誤了，我叫你后悔一輩子！”

王強算是遇上了天大的難題兒。白天忙著調(diào)查、取證、傳喚；晚間還要談話、記錄、整理材料。僅有的幾小時睡眠時間，還睡不踏實……他消瘦了。

幸虧老周知道了這件事。他找到派出所去——彼此都很熟，繡花廠就在它的管片之內(nèi)嘛，提了個有趣的“折衷方案”：集體旅行結(jié)婚是個新鮮事物，派出所理應(yīng)給予支持，而且，“我們這個自行車隊正缺一位保衛(wèi)干事，為了保證新娘子們的絕對安全，特此聘請貴所的王強同志兼任此項職務(wù)！”派出所長哈哈大笑，一口答應(yīng)：“繡花廠有權(quán)調(diào)遣自己的女婿！”

因此，劉芳大獲全勝。她把所有的“糧秣輜重”統(tǒng)統(tǒng)捆在王強的車架子上，“能者多勞，我的‘小警官！聽說你經(jīng)常幫助居民做好事兒，買煤、買藥，送病人上醫(yī)院，給孤老太太糊窗戶、裝爐子……有勁沒處使，今兒個就多馱點兒吧！”

這些事兒別人不知道，陳娜卻一清二楚，看見王強就憋不住笑。她悄聲對劉芳說：“‘小警官搞治安咱們就先治治‘小警宮！到了北戴河，讓他給咱們看車、擦車！”

“呸！頂數(shù)你心眼兒壞！”劉芳可舍不得讓別人來使喚自己的“小警官”。

自行車隊已經(jīng)來到一塵不染的海濱公路上了。遠(yuǎn)望那燕山的余脈，一直伸向渤海。山脊上蜿蜒而下的長城，也直抵海中。啊，這就是萬里長城東端的起點，號稱“老龍頭”的勝景呀！

“明天咱們就去參觀老龍頭！”老周騎在自行車上指點江山。

“還有山海關(guān)！天下第一關(guān)，吳三桂‘引狼入室的地方。”

“不能說滿族是‘狼呀，那是中華民族內(nèi)部的兄弟之爭。”團委干部小俞原來是個滿族姑娘。

“對對，還有姜女廟，那可是漢族婦女反抗秦始皇的！”

“咱們可別學(xué)習(xí)她去哭長城啊……”

“呸！真不吉利！”

“別迷信呀！孟姜女只是個傳說。”

“請民警同志去調(diào)查調(diào)查，孟姜女的丈夫是誰害死的？”

這話是張喜說的，惹得“大花蝴蝶”們個個笑著“飛”。笑得最開心的是劉芳，幾乎岔了氣兒，“飛”到公路溝里去。

由于陳娜和劉芳是“姐妹花”，張喜與王強也早就相識了，張喜說過，“咱倆是連襟，一擔(dān)挑兒！”話雖說得親熱，張喜卻從心眼兒里瞧不上民警。他曾通過陳娜鼓動劉芳，“把他甩了吧！否則，將來咱們家里常有幾個警察來串門兒，多別扭哇！”

還是劉芳不聽邪，“愛上啦，我就嫁。別說民警，就是邊防軍，我也跟著去！只要他聽我的話就行。”后來，她把這些心事和別人對小民警的看法，就象表忠心似地一古腦兒全告訴了王強。王強知道青年們對警察有些偏見，這也是他不愿意參加集體旅行結(jié)婚的原因之一。現(xiàn)在，張喜拿他取笑兒，他心里有氣，就低著頭騎車，不吭聲。

別的新娘子大都認(rèn)識王強。因為他經(jīng)常身穿警服到廠里來，上月還從廠里抓過一名女流氓哩。女工們雖然并不同情流氓分子，但是，對于警察仍保持著敬而遠(yuǎn)之的心理，特別是當(dāng)他擺出木板子臉和瞪起魚眼睛的時候。因此，這一路上，除了“姐妹花”之外，再沒有哪只“花蝴蝶”飛近王強，盡管他并沒穿警服。

漂亮的車隊來到了中途休息站——一個路口的知青冷飲店。嗬！這兒雖沒有張燈結(jié)彩，卻也灑掃得干干凈凈，用松木板在老槐樹下搭起了別致的茶座，擺著新鮮的瓜果，還有汽水、冰激淋。四名年輕的服務(wù)員，穿著新漿洗的潔白工作服，站在茶座前邊向新娘們熱情地鼓掌歡迎。原來，這一切都是老周事先布置和親自導(dǎo)演的。他這位年過半百的工會干部，多么希望給年輕的戀人們多斟幾杯愛的蜜酒啊！

打歇的當(dāng)兒，機械廠的張喜已經(jīng)“串聯(lián)”三名新郎官，都是跟機器打交道的青工，一塊圍到王強身邊來——這兒原本還有“姐妹花”和老周，所以立刻形成了一個談笑中心。

“劉芳，我聽說民警同志的車上馱著兩瓶玫瑰香葡萄酒。現(xiàn)在就瞧你有沒有本事下個令兒，命令他立刻貢獻出來，給咱哥兒們每人斟一杯，交個朋友，也是警民同樂嘛！”

張喜的倡儀，立刻獲得了一片喝彩和鼓掌。這事可沒說的，劉芳拉著王強，立刻取出葡萄酒，首先給老周斟了一杯。當(dāng)他倆給服務(wù)員斟酒的時候，可倒好，服務(wù)員又從店里取出來四瓶二鍋頭！

“嘭！嘭！嘭！”張喜一邊開瓶斟酒，一邊嚷道：“都來呀！民警同志舉行招待酒會，卻之不恭呀！”

老周心里著急，可是，那勸阻的話兒幾次涌到嗓子眼兒，也沒說出口——此時此景，怎能掃興呢？新郎們見了酒，也少有推辭的。那邊，小民警趕緊付了酒錢，他們是有“三大紀(jì)律，十項注意”的呀！

大家歡笑著互相敬酒。只有劉芳悄聲對陳娜說：“瞧你那口子，老毛病又犯了——小氣鬼，敲竹杠！”

陳娜不以為然：“這是喜事兒，一輩子才敲你一回嘛！”

王強成了眾矢之的，無法推托，也記不清一共喝了幾杯白的、幾杯紅的……再次上車登程的時候，他和張喜等幾個新郎官，只能一路“畫龍”啦。

“哈哈哈哈！”張喜縱聲大笑：“酒后不準(zhǔn)騎車！警察帶頭違犯交通規(guī)則，沒人罰款！王哥兒們，你真是我的好連襟呀！”

“少胡說八道！”王強跟他瞪了眼。

“姐妹花”慌了，趕緊騎車插進來，隔開了“官人”……

車隊穿過北戴河緊湊、熱鬧的小小市鎮(zhèn)，來到“宿營地”海灘賓館的時候，喝多了酒的那些新郎官又被一陣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震懾住了——這里的許多旅游者正在院內(nèi)圍觀，經(jīng)理帶著一隊文質(zhì)彬彬的服務(wù)員一擁而上，客氣地接過了他們的自行車和行李。

“先進新房休息半小時，然后我來請諸位去餐廳！”賓館經(jīng)理笑容滿面地宣布，又對老周和小俞說：“午餐有八道菜，‘逢八則發(fā)，這是個吉祥的數(shù)字。而且今天又是農(nóng)歷初八！哈哈，給諸位接風(fēng)洗塵，有大對蝦，青島啤酒……”

可是，就在臨開宴的時候，海灘賓館的時候，海灘賓館的服務(wù)員小趙，把經(jīng)理悄悄地拉進自行車棚，指著一輛嶄新的“鳳凰—18”型高級錳鋼男車說：“賊找上門兒啦——這輛車是我春天丟的！”

“小聲點兒！”經(jīng)理吃了一驚。

“怕啥？我有證據(jù)！”小趙大聲嚷著。

“那也明天再說……今天要舉行婚禮！萬一你看花了眼，誣賴好人，鬧得大家不愉快，我扣你三個月獎金！”

經(jīng)理是顧全大局的。可是服務(wù)員小趙卻不聽這一套！今年春天，經(jīng)人介紹，他在北戴河的海鮮市場找了個對象。這姑娘甭提多漂亮啦，用文化人的話來形容，就是大海的女神，小趙當(dāng)然沒挑的啦。姑娘當(dāng)即請介紹人出面談妥條件：“四十八條腿”，外加“三轉(zhuǎn)一提溜”(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手提式錄音機)。小趙努力置辦，剛花了一百八十七元買到這第一“轉(zhuǎn)”——“鳳凰－18”型錳鋼自行車，還沒上牌照就丟了！為此誤了佳期，那七仙姑雙淚一流也就粉碎了小趙的“天仙配”……事有湊巧，此時餐廳里正傳出來沁人肺腑的《天仙配》樂曲：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

你我愿作比翼鳥，

雙雙高飛在人間。

小趙越聽越生氣，真好比萬箭鉆心般地難受呀。“呸！偷了我的自行車，送給你的比翼鳥！可是我的‘七仙姑卻嫁給了別人！”想到此，他豁出去三個月獎金，決心越過經(jīng)理直接報告派出所。何況眼下正在打擊刑事犯哩……

豐盛的午餐正在熱鬧地進行，七寸長的油燜大蝦剛剛端上桌，青島啤酒也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白泡兒……派出所的民警小胡已經(jīng)隨服務(wù)員小趙趕到了自行車棚。

此后的幾件事是秘密進行的：

把經(jīng)理和老周請出來協(xié)商……

老周認(rèn)出了這輛“贓車”是新郎官張喜的坐騎。

小趙和小胡堅持三頭對面，當(dāng)場驗車……

老周建議不要驚動張喜，而由車隊里的治安民警王強參加驗車，經(jīng)理也表示同意。

于是驗車開始。

“說說你的證據(jù)，或者記號！”民警小胡嚴(yán)肅地說。

“你擰掉左手的車把就一切都明白了！”小趙斬釘截鐵。

五個人當(dāng)面擰下了左車把，首先發(fā)現(xiàn)那鋼管上鉆了一個當(dāng)作記號的小孔，然后又從鋼管里掏出了一卷鈔票(共十三元)和一張寫著小趙名字的買車發(fā)貨票(這些記號和證據(jù)，小趙剛才在派出所都談過——他春天帶著二百元現(xiàn)款去買車，剩下的十三元是留著買車燈、車鎖和配坐墊用的)。事實證明，這輛自行車確實是小趙丟的，他春天就向保衛(wèi)科和派出所報過案。

五個人都感到氣憤和震驚。所不同的，是三個年輕人堅持立即“破案”；老周和經(jīng)理則建議等一等。

老周的心眼太好了，“要是一張揚，陳娜和張喜可怎么……這結(jié)婚是終身大事呀！”

經(jīng)理也嘆息著，“二十對兒變成了十九對兒，也許變成十九對兒零個單兒！太煞風(fēng)景啦……”

“還講啥風(fēng)景兒呀？我要抓賊！報仇！難道只有賊才可憐？我今天不也還在耍單兒哪！”小趙大聲嚷著。

最后，由王強提了個折衷方案，說得頭頭是道兒：“自行車肯定是小趙丟的了。可并不能說明張喜就是偷車的人，不聲張是對的，可也不應(yīng)該拖延。我愿意為這個案子負(fù)責(zé)到底……”

他們填寫了(驗車的)“搜查記錄”，除失主小趙之外，其余四人都簽了字，形成了正式材料，然后就按照王強的意見分頭開展調(diào)查取證的工作了。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當(dāng)老周和經(jīng)理被人從餐廳叫出去的時候；當(dāng)穿制服的民警小胡和不穿制服的民警王強在自行車棚里交談的時候；當(dāng)服務(wù)員小趙氣憤地大嚷“抓賊”的時候……我們可愛的新郎和新娘們已經(jīng)猜出個七八成了。特別是在午休時間，王強再次露出毫無表情的木板子臉和魚眼睛，嚴(yán)肅地把張喜從陳娜身邊叫去——陳娜和劉芳一直追到門口，知道這兩位“官人”的去向是當(dāng)?shù)嘏沙鏊臅r候，她們簡直驚呆了！

“難道我嫁了個賊嗎？！”陳娜失聲慟哭起來。她先撲在劉芳肩上哭，然后，為了躲避眾人的耳目，便一陣風(fēng)似地跑向了海邊……這一跑可不得了！除了嚇壞了老周、小俞和劉芳，也使得這樁“張喜偷車”的丑聞不脛而走了。

老周和劉芳等人，說死說活地把陳娜勸回了賓館新房里——這哪兒還象是新房啊！誰也不知道它今宵還有沒有“洞房花燭夜”的柔情蜜意……

墻上的掛鐘“嘀噠、嘀噠”地慢慢走著，這時間真難熬哇……下午三點，張喜從派出所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這輛車不是你自己花錢買的嗎？！”陳娜大聲追問。

“是我買的……”張喜吞吞吐吐。

“有發(fā)票嗎？”老周也憋不住地質(zhì)問了。

“我都向派出所談過了。”張喜還在支吾。

“你說！到底有沒有發(fā)票？”陳娜不依不饒。

“沒有……我買的是……舊車。”

“舊車？我看是很新的車！多少錢？”劉芳也幫著追問。

“一百塊！你們怎么啦？我又不是賊，警察審過了還由你們審！”張喜想發(fā)脾氣，但色厲內(nèi)荏。

“你從哪個賊手里買的？要不……你們是同伙？……”陳娜又哭起來，雙肩不住地抽動著。

“誰是同伙！我要是賊，你也不干凈！”

陳娜哭得更傷心了。劉芳也從心眼里痛恨張喜，“你還硬嘴哪？一百塊錢就買一輛鳳凰大鏈套的新車呀？到處占便宜，我就不信有這么大的便宜讓你占！”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是花錢買的！正大光明……”張喜嘟噥著，“王強回城里調(diào)查去啦……他一定可以證明我是花錢買的！”

陳娜抬起哭紅了的眼睛，指著張喜，“請你先出去！我不能跟這不清不白的人在一起……”

張喜訕訕地離開了這間新房，心里十分懊喪。假如王強找不到那個賣車的“蔣門神”呢？如果姓蔣的小子不承認(rèn)呢？或者王強不認(rèn)真去找，不負(fù)責(zé)任地詢問呢？要是王強使壞，成心叫我下不了臺，那他報復(fù)我的招兒可就多啦——一只要回來說一句“暫時還沒調(diào)查清楚”，我張喜可就還得背著偷車的黑鍋！唉，背著黑鍋，陳娜她……我還結(jié)什么婚啊……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翻騰著，什么都想到了，唯獨沒有反省一下自己一貫愛占小便宜的“德行”和后果。當(dāng)然更沒想到，買便宜貨也會觸犯法律啊！

此時，王強開著北戴河派出所提供的摩托車，與民警小胡已經(jīng)趕回了城里。他知道公安分局正在調(diào)查一個盜竊集團，目前還在取證，尚未逮捕罪犯，而張喜說出來的“蔣門神”正是這個團伙推銷贓物的一名小“老板”。因此，他趕到分局匯報“蔣門神”賤賣自行車銷贓的線索，這一定會有助于打開突破口，加快破獲整個盜竊集團案的速度。但是，這次突如其來的“案找人”——送上門來的線索，又一次逼得他不能不向劉芳“請假”。哎呀，今天可是舉行婚禮的日子啊，劉芳是怎么想呢？

這邊廂，劉芳也心急如火。王強啊王強，中國這么大，民警這么多，當(dāng)真少了你地球就不轉(zhuǎn)啦？就算你大公無私，也不能在結(jié)婚的日子里一聲不吭就開小差呀！難道真的是我找錯了對象？真的要在新婚之夜就守空房嗎？！

紅日西垂，鳥雀歸林，海面上泛起了一層層金色的漣漪，真是美極了。為了等待王強，老周和小俞分頭征求了大家的意見，將原定在六點鐘舉行的婚禮，推遲到晚八點。

回來啦！回來啦！民警小胡駕駛著摩托車趕回了海灘賓館，車上卻沒有王強。

小胡趕回來，代表兩個派出所，宣布了對“自行車案件”的處理決定：一、張喜同志確實花了一百元從盜竊團伙分子蔣某的手里買了這輛自行車。罪犯蔣某已經(jīng)被捕，供認(rèn)了這個事實。二、自行車予以沒收，歸還失主。三、張喜同志與這個盜竊團伙沒有別的關(guān)系。但是，他貪便宜，買便宜貨，客觀上起到了替盜竊分子銷贓的作用。鑒于張喜同志詳細(xì)地提供了罪犯的姓名和住址，態(tài)度較好，由本單位進行批評教育。陳娜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張喜卻哭了，他又悔又驚又心疼，悔的是不該處處貪便宜：驚的是自己客觀上幫了壞人的忙！疼的是自行車歸還了原主，而他花的那一百塊錢卻白白地喂了狼……但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是陳娜并沒有因此而拒絕結(jié)婚，只狠狠地把他推進衛(wèi)生間：“還不快洗臉！”

小胡交給劉芳一封短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芳：我有緊急任務(wù)。請你千萬要勸陳娜按時跟張喜結(jié)婚！王強。”

劉芳立刻把信給陳娜和張喜看了，惹得他倆又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但是，王強什么時候回來呢？他又有了什么緊急任務(wù)呢？還是小胡悄悄地告訴劉芳：“保密。王強主動參加了搜捕，那個盜竊集團，明天就可以一網(wǎng)打盡！”

好心眼兒的工會主席來做思想工作了。當(dāng)他講到服務(wù)員小趙由于自行車被偷而失掉了未婚妻的時候，張喜也感到了慚愧和內(nèi)疚。劉芳心里卻是另外一種滋味，她想，王強又失約了，要耽誤兩天婚期；可是，他們能迅速地將罪犯一網(wǎng)打盡。她在心里默默地說道：“強，你的工作保障了更多人的幸福，我怎么能怪你呢？”

集體的結(jié)婚典禮在晚八點按時舉行了。新郎和新娘加在一起，果然應(yīng)了賓館經(jīng)理的話，是十九對兒零一個單兒。不，劉芳她并不孤單，她自動站在了新婚夫婦們的行列里，把王強那封短信揣在胸前，仿佛王強就站在自己的身邊。

海灘賓館的工作人員，以及應(yīng)邀出席婚禮的旅游者們，當(dāng)然還有老周、小俞、全體新娘和新郎，都朝著劉芳這位單身的新娘熱烈鼓掌！劉芳感到光榮和幸福。她在心底激動地呼喚著：“我的小警官，我為是你的妻子，感到驕傲！”

第三天，當(dāng)漂亮的車隊來到“賽漓江”的燕塞湖游玩時，王強這位“遲到的新郎”，已經(jīng)贏得了全體“大花蝴蝶”的信任和“繡花廠的女婿們”的尊敬。工會主席老周鄭重其事地說：“王強，我委托你一件事：回去從小民警里頭，再給我選一批繡花廠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