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菜刀隊”的覆滅

馮　凌　王克儉　李永文

瘋狂的“菜刀隊”

一份治安情況報告，攤在唐山市公安局長的辦公桌上：

“……今年二月份以來，各類案件的發(fā)案率逐月上升，到六、七月份，上升幅度更大……”

這短短的幾行字后面，包容著多么嚴重的社會治安形勢呵！

一九八三年的六、七月間，唐山市人民就象重新遇到了地震那樣惶惶不安。一百多萬人口的唐山市居然出現(xiàn)了六股窮兇極惡的“菜刀隊”。這幫八十年代的“蔣門神”、“鎮(zhèn)關(guān)西”，成了唐山人民的心腹之患。唐山大地，記載著他們一樁樁令人發(fā)指的罪行：

——在一輛行駛著的公共汽車上，兩個流里流氣的家伙無端向兩名解放軍戰(zhàn)士撒起野來。戰(zhàn)士劉福云據(jù)理斥責(zé)，那兩個家伙就惡狠狠地說：“好小子，下車見。”

年輕的戰(zhàn)士哪里知道，這是兩個殘暴成性的“菜刀隊”成員，一個是南范“菜刀隊”頭子劉洪明，一個是“菜刀隊”骨干、勞改釋放犯“花貍豹”。車停了，兩名戰(zhàn)士在機器廠下了車。突然“惡狗”撲了上來，抽出菜刀，照著劉福云的肩膀就是兩刀。頓時，戰(zhàn)士的肩膀鮮血淋淋，兇手揚長而去。

——一個黑沉沉的夜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一位男青年去接下夜班的姐姐。只遲到了兩分鐘，就見姐姐被幾個手持菜刀的歹徒用毛巾堵住了嘴巴截走，……弟弟不顧一切地呼喊：“救人哪，快救人哪！”呼救聲撕破了夜空，歹徒嚇得匆匆而逃。弟弟急步上前，扶起癱倒在地上的姐姐哭著說：“都怪我不好，姐姐，是我晚來一步，我去追他們！……”姐姐忙一把拉住弟弟驚恐地說：“可不能去呀！他們是‘菜刀隊的！”說完，姐弟倆抱頭痛哭。

——在五三糧站附近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菜刀隊”骨干馮保新等一伙人摘下草帽往賣雞蛋的跟前一扔，很快，四帽殼裝滿了雞蛋，他們提起就走。賣主剛一說“錢”字，脖子上就橫上了一把冰涼的菜刀……

唐山，是一座曾遭到過嚴重地震摧殘的城市。但是，大自然的暴戾并沒有使英雄的唐山兒女屈服。他們從廢墟中挺起，毅然擔(dān)負起建設(shè)新唐山的重任；各地人民向他們伸出了兄弟般援助的臂膀。然而，胡作非為的“菜刀隊”也向這些臂膀伸出了罪惡的砍刀！

邯鄲地區(qū)援建新唐山的一支施工隊，多次遭到綽號“二號”、“鐵哥們兒”的襲擊，施工器材被盜搶一空，隊里的工人也被“菜刀隊”砍傷……不得已全隊七十名援建工人在暴徒們“放血”、“要錢”的狂叫聲中，拿起用作自衛(wèi)的鎬把、锨把，扔下正在施工的工程，揮淚離去。臨行，他們用白灰在斷墻上寫道：“再見了，唐山人，我們一定要回來！”“菜刀隊”趕走的豈止是一個援建唐山的施工隊，而是對整個唐山經(jīng)濟建設(shè)的犯罪！

“菜刀隊”內(nèi)部還經(jīng)常爆發(fā)“內(nèi)戰(zhàn)”，常常打得瓦礫橫飛、雞犬不寧，給社會治安帶來嚴重的破壞。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林西礦內(nèi)發(fā)生了一場幾十人參加的大型斗毆。交戰(zhàn)雙方是東西工房的兩股“菜刀隊”。西隊頭子張昌明糾合十員干將，以探傷員為名，到東工房尋釁。雙方先在礦外狹路上打了一場遭遇戰(zhàn)，后又轉(zhuǎn)入林西礦東門內(nèi)。這伙暴徒從正在施工的工人手中搶走鐵鍬、撬棍，大打出手。張昌明一伙爬上礦事業(yè)科的平房，揭瓦砸向?qū)Ψ剑瑬|隊撿起瓦片反擊，一時瓦片紛飛……

落日黃昏，“戰(zhàn)火”平熄，礦事業(yè)科的平房上，幾乎片瓦無存。由于這場野蠻的“游戲”，造成礦區(qū)停工停產(chǎn)達四個小時之久。交通為之堵塞，損失巨大。

在一家飯館里，幾個“菜刀隊”成員為爭一把凳子，交起手來，一旁的顧客也被打得頭骨凹陷，送進了醫(yī)院。歹徒們還追到病床邊，向受害者逼討“打人的手工錢”，硬是搶走了受害者的手表！多么蠻橫，多么兇惡！

“菜刀隊”不僅橫行鄉(xiāng)里，涂炭無辜，而且還禍水橫流，四處造孽。在北戴河海濱，在遷安橋頭，在灤縣集市，在他們涉足的每一個地方，尋釁作惡，胡作非為。他們就象一股漚久了的污水，流到哪里，臭到哪里！

難道真的沒人敢招惹他們，同他們的惡行進行斗爭嗎？當然并非如此！

一次，幾個狗男女半夜三更還在樓上跳搖擺舞，刺耳的音樂夾著狂亂的舞步，攪得四鄰不安。氣憤之下，鄰居的一個軍屬嚴厲斥責(zé)了他們幾句。第二天，這座樓樓頂上的所有電視天線被一掃而光……

在路上，有一個老人瞟了他們一眼，僅僅說了一句他們“穿的喇叭褲象掃地風(fēng)一樣”，立時遭到一頓圍打……

對他們的橫行不法，廣大人民群眾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呵！

“菜刀隊”如此猖狂，如此囂張，我們身穿警服，頭戴國徽的公安干警在干什么呢？他們竟袖手旁觀，無動于衷嗎？不！他們沒有忘記自己肩頭的重任，而是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和“菜刀隊”進行斗爭。但是，斗爭是艱難曲折的。

忍無可忍

林西派出所所長龔振山，五十來歲，戴一副老式的圓框眼鏡，乍一見面，要不是穿了一身警服，讓人看了倒象一個老花匠。他何嘗不想當一個幫教劣跡青年的“花匠”呢？為扭轉(zhuǎn)管區(qū)內(nèi)的治安狀況，做好幫教挽救工作，首先想到了違法青年李敬臣。

李敬臣，二十二歲，其母因流氓罪判刑八年，當時正在勞改；其父長年流竄在外，吃喝嫖賭不著家。這不爭氣的父母，使李敬臣自小成了一個浪跡街頭的棄兒，很早就染上了偷摸、調(diào)戲婦女等惡習(xí)，沿著犯罪的道路越滑越遠。

龔所長懷著一顆火熱的心，叩開了李敬臣的家門。這哪里象個家呀，還不如狗窩。床上攤著一堆破棉絮，發(fā)出油膩的亮光；腳底下，盡是些燃盡的煙頭、火柴棍。房頂飄拂著一串串塔灰，墻角布著一張張蜘蛛網(wǎng)。再看李敬臣，污首垢面，頭發(fā)長得象個瘋女人。

“小李子，為啥不讓自己干凈些，讓屋子利落些呢？”龔所長皺了皺眉頭，決心從改變他的生活入手。

說辦就辦。龔所長找街道，跑辦事處，給他安排了一個工作。又說服有關(guān)人員從治保人員苦巴苦業(yè)幾個月的看車費中提出一部分錢來，給他添置了鋪蓋、新衣；還專門派人幫他收拾屋子。人們滿以為這樣可以穩(wěn)住他那顆狂蕩無羈的心，使他走上正路了。然而，人們很快發(fā)現(xiàn)，李敬臣有了工作有了錢，同狐朋狗友鬼混得更火熱了。一個月的工資，幾天就揮霍干凈，然后，又和同伙去偷去摸。龔所長對他進行嚴厲的批評，他卻如東風(fēng)過牛耳，腦袋甩得象個撥浪鼓，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老龔不死心，又和干警們把派出所蓋的簡易房擠出一間來，打掃干凈，擺上暖壺桌椅，讓李敬臣搬來住；老龔還親自托人說情，在離派出所最近的南四街道食堂給他聯(lián)系了吃飯的地方，只收成本，不加利潤，頓頓吃得便宜熱乎；為了幫他安排生活，老龔從李敬臣每月工資中拿出十元錢代他存入銀行，預(yù)備將來好為他安家娶媳婦。在所長的帶領(lǐng)下，其他干警也有空就到他屋里坐坐，同他促膝談心，講新中國青年應(yīng)有的道德，講違法犯罪的危險性，講閃光的革命理想，講先進人物的成長過程……在那些日子里，李敬臣沒出什么大事。但好景不長，正當干警們商量著如何讓這塊頑石點頭的時候，李敬臣卻又拿著工資，穿著新衣大肆犯罪，先后強奸多名婦女。

在林西派出所境內(nèi)，還有一個外號叫“毒瘤”的違法青年。其父樸實忠厚，是個老工人；母親操持家務(wù)，善良賢慧；七個姐姐都有工作，也都很正派。可他卻吃、喝、嫖、賭、偷，五毒俱全。為了醫(yī)治這個“毒瘤”，派出所指導(dǎo)員閻慶友一個星期上門三次，常常從深夜談到凌晨。但是“毒瘤”沒有萎縮，反而擴散了，案子越作越大。氣得他三姐朱滿華不得不代表全家到公安局請求說：“求求你們，快把他勞改了吧！我們姐兒七個出錢，關(guān)他一輩子都行，我媽都氣成心臟病了……”

朱滿華的話不能不引起人們的深思。對李敬臣和“毒瘤”這樣的人我們的干警做到了苦口婆心，仁至義盡，可為什么無濟于事呢？

林西派出所的干警們仿佛面臨著一個新的課題，而搜尋答案的又豈止一個林西派出所？

是癌就得及早根除，否則就會擴散。我們是不是太軟了？

是的，由于我們沒有在充分發(fā)揮公安機關(guān)專政職能的基礎(chǔ)上進行綜合治理，對刑事犯罪打擊不力，因而不僅防范、改造收效甚微，而且客觀上使刑事犯罪活動有增無已。我們對社會治安進行綜合治理的方針是正確的，對犯罪分子進行感化、教育也是必要的，但是，沒有打擊，感化只能是一句空話，也不會使綜合治理產(chǎn)生應(yīng)有的作用；只能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到后來就連瓢也按不下去。

四月三日夜，唐山市公安局派出龐大的工作組進駐了東礦區(qū)，配合分局的干警采取了突然行動。一夜之間，宛如秋風(fēng)掃落葉，將三股“菜刀隊”及其他團伙的四十三名頭子、骨干，全部拘捕。

“公安在東礦下手了！”天一放亮，消息不脛而走。唐山市區(qū)五十里方圓的街頭巷尾，人們奔走相告，無不拍手稱快。

“嘿，神了，東礦區(qū)抓了‘菜刀隊！”

“咱這兒也快了，壞小子們等著挨收拾吧！”

……群眾挺起了腰桿，犯罪分子蜷縮一隅，市內(nèi)治安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消息傳到正在開會的唐山市第六屆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xié)會議上，代表們，特別是來自東礦的代表，歡欣鼓舞，講述著“菜刀隊”被公安局抓捕的新聞。市政協(xié)委員王志同在會上伸著大拇指高聲叫好。

然而，與此同時，一些犯罪分子的家屬也開始四處“告狀”，人大、政法委、檢察院，一切能管公安的地方他們都給參了一本；同時又私下里托門子、找關(guān)系。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來自各方面的因素，使“菜刀隊”的四十三名犯罪分子中，居然有三十六名免予追究刑事責(zé)任；被判勞教的十三個人，送到勞教所后又被退回來幾個；被處以行政拘留的，幾天后又被陸續(xù)取保釋放了；有的罪犯僅被罰了點款。

人們豎起的大拇指又重新窩進了拳頭里。總之，人們重又變得擔(dān)驚受怕起來。

刑警隊的打擊曾經(jīng)使“菜刀隊”成員心驚膽戰(zhàn)，不得不有所收斂，而這一放虎歸山，就使他們根本無所顧忌了。犯罪的欲火，混合著復(fù)仇的心理，使他們完全喪失了理智，一時間，氣焰囂張得無以復(fù)加！

那是一個暮春之夜。為工作奔波了一天的龔所長剛剛?cè)胨腿婚g，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撼動了整個礦山。龔所長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出了什么事？地震？可燈線紋絲不動；開山放炮？附近采石場從不夜間作業(yè)。是爆炸！”他馬上作出了準確的判斷。

“快！”他立即帶了幾名同志沖出了派出所。

居民騷動起來了。孩子哭，大人叫，老頭、老太太們就象碰到地震一樣，驚恐地探身門外，在迷茫的夜色里，只見身穿白色制服的民警匆匆而過。

跑著，跑著，老龔的心開始收縮了，渾身的熱血漲得滾燙……

“老龔！這是……你的家！”

“花匠”的家里，爆炸的氣浪把整個窗戶拋到幾米遠的地方，玻璃碴子象彈片一樣飛得滿屋都是；離爆炸點最近的大兒子，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妻子坐在床邊，傷心地哭泣著；小兒子瞪大眼睛，驚恐未定。“花匠”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著，然后又緩緩地戴上，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面對這一切，龔振山同志仿佛感到有一扇沉重的磨盤壓在身上。他象是對自己，又象是對家人說：

“天塌下來有地接著，沒啥了不起，讓他們來吧！都來吧！”

這位干了三十多年公安工作的派出所長，面對這喪心病狂的報復(fù)，不但沒有半點懼怕，反而平添一股威勢：“他們炸我，不就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克星嗎？！……這個克星我當定了！”

事隔兩個月后，這個案子還沒有處理，龔振山的下屬朱文高又被停職反省了。

那還是十一個月以前的一個中午，小朱正在所里值班。忽然，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少女跑進派出所，躲到他的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民警同志，快救救我吧，有壞人……”

不等小朱問明情況，只見闖進來一個獐頭鼠目的家伙，瞪著惡狠狠的眼睛，繞過小朱，一把抓住那少女的頭發(fā)就打。小朱一看，來者是管段內(nèi)保外就醫(yī)的勞教分子趙海泉。

“住手！”小朱火冒三丈，上去一扛膀子，撞開趙海泉：“姓趙的，你欺人太甚了！竟敢跑到派出所來耍流氓。”

趙海泉把腰一叉：“她是我對象，管得著嗎！有本事再教養(yǎng)我三年。”

“不，我不認識他，是他在飯館里纏著我。”少女哭訴著。

“青天白日，你太沒王法了。”

“她是你老婆怎么著，那么上心！”趙海泉一副蠻不講理的流氓惡棍相。

依照法律，趙海泉已構(gòu)成了流氓犯罪，被決定送去勞教十一個月。十一個月過去了，趙海泉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了。他一進派出所便破口大罵：“姓朱的小子，現(xiàn)在老子和你一樣了，也是合法公民了，你能把老子怎么樣？”

以后，隔三差五，趙海泉便到派出所門前罵陣，口吐臟話，不堪入耳。

每一次，小朱都氣得渾身發(fā)抖，但最后都不得不忍氣吞聲憋住了。

趙海泉這個流氓則蹬著鼻子上臉，錯認為現(xiàn)在警察“稍息”了，越發(fā)肆無忌憚。一天，竟然領(lǐng)著幾個不三不四的人闖到小朱家里胡鬧，迎頭碰上小朱，揮拳便打。小朱忍無可忍，朝天鳴槍警告。

龔振山帶著兩個民警循著槍聲趕到現(xiàn)場，探明情況，一聲令下，立時給趙海泉銬上手銬。趙海泉就象一條瘋狗，逮誰咬誰，發(fā)瘋般地向龔所長狂喊：“姓龔的老兒，我和你不共戴天！你挨了炸我還沒給你道喜呢。可惜我不知道誰炸的，要是知道嘍，我拿他當祖宗供著。”他走一路罵一路，冷不丁掙脫民警的押解，掄圓銬子朝身后的小朱猛勁砸去，妄圖行兇奪路而逃。小朱出于自衛(wèi)，照著趙海泉的腿部就是一槍。子彈擦傷了他的小腿，總算打掉了他的囂張氣焰。然而，這一槍，給小朱卻帶來了新的苦惱。

小朱被停職反省了。趙海泉仍不善罷甘休，四處揚言“跟小朱子沒完”。為避免擴大事態(tài)，所領(lǐng)導(dǎo)只得讓小朱夫婦搬進派出所住。

一個星期后，派出所指導(dǎo)員閻慶友被召到了分局。分局領(lǐng)導(dǎo)傳達說，上級來電話，要求盡快拿出對朱文高的處理意見。

閻指導(dǎo)員坐不住了，他心情沉重地說：

“今年以來，我們所十二名同志有三個挨了犯罪分子的打，五十多歲的龔所長被炸得無處存身，朱文高有家不能歸……為什么不去懲罰犯罪分子？現(xiàn)在群眾怨我們，犯罪分子恨我們，可為什么我們老是給自己找不是，念緊箍咒？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是我無能……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日夜拼命工作而又抬不起頭來的同志們！你們要處分，就先處分我吧！……”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嗚嗚地痛哭起來。

滾燙的淚水順著他的指縫流淌著，沖刷著干警心中的憋屈！

經(jīng)過夢魘似的十年，蘇醒的人仿佛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國家在日新月異的發(fā)展，民主與法制在不斷完善……一切是新鮮的，甚至是陌生的。而有些人，由于思想認識的片面性、絕對化，無形中成了工作中的羈絆，使下面的同志很難辦事。

分局領(lǐng)導(dǎo)被閻慶友感動了，在回復(fù)上級的報告中說：朱文高同志開槍屬于正當防衛(wèi)……上級默認了這份報告對朱文高同志的結(jié)論。

種種打擊、挫折、困難并沒有使林西派出所的干警沮喪，他們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zé)。那個被群眾譽為“炸不垮的派出所所長”龔振山，根據(jù)“菜刀隊”頭子王寶善的罪行，為了保衛(wèi)人民的利益，維護法律的尊嚴，據(jù)理力爭，經(jīng)過一個半月的周折，勞教所終于同意收留這個惡棍了。

分局干警、林西礦公安分處干部，以及兩個武裝民警，一行七人，在街道干部的帶領(lǐng)下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王寶善家。群眾聽到警笛聲，雀躍歡呼，紛紛前來助威；也有些王寶善的小兄弟趕來觀風(fēng)。

“勞教？沒門！”王寶善又臭又硬拒不簽字，其兄大喊：“誰要帶走他，我就豁出去不活了……”

怎么辦？銬，銬不得；說服教育，不聽……告急電話一下子打到了分局。

“無法無天！”分局副局長王朝新立即帶領(lǐng)十幾人趕到現(xiàn)場，準備強制執(zhí)行，王寶善的父親王興一下鉆到警車底下，大叫：“我今天就死這兒了！”

王母揮舞歪頭拐杖把住門口，也喊：“誰敢進我的家門，我就打他王八×的。”

那些混在群眾中的王寶善的小兄弟趁機起哄，“噢噢”亂叫，甚至往執(zhí)勤干警身上扔煙頭、吐唾沫……

再度告急，電話打到市局，回答是：還是以說服教育為主，不要激化矛盾。

于是，干警們從下午一點半，一直“說服教育”到太陽偏西，圍觀群眾里三層外三層，王家十來口成員，個個撒潑放刁。其兄王寶俊還怪聲怪氣地比劃著說：“少在這兒念經(jīng)吧，我們不吃那一套！”

幾個分局長一起緊急研究了一下，決定最后請示上級，強制執(zhí)行，阻擋者以妨礙執(zhí)行公務(wù)論處。

誰知，意見被駁回了。忠于職守的干警和對“菜刀隊”頭子早就義憤填膺的群眾，頓時象被迎頭潑了一盆涼水。

“撤！”王朝新氣不打一處來，心里一陣絞痛。

“撤，沒門兒！”王寶善把門一關(guān)，將三個正在說服教育他的民警反鎖在屋里。“進來容易出去難，我這大門不是給狗們修的！”

恥辱啊！圍觀的人群中，正直的群眾氣往肚里憋，王寶善的小兄弟們則更加狂妄……

龔振山?jīng)]有參加這次行動。吃晚飯的時候，兒子講起了這個傳遍東礦區(qū)的“神話”：

“……你們?nèi)チ宋辶耍奈遢v警車，連個王寶善也抓不來，純粹是飯桶，是……”

“砰”，沒等兒子講完，“花匠”把飯碗往桌上一沖，呼地站了起來。兒子一看不妙，撒腿朝門外就跑；老子一步跨出，順手抄起門邊一把鐵鍬，照著奔逃的兒子就要砍去……鄰居們聞聲擁出，攔住了龔振山。

人們陸續(xù)散去后，院里就剩下了他一個人。月光清冷如水，他只覺得眼鏡片漸漸變得模糊了。

窩囊，太窩囊了！

什么時候我們這樣窩囊過？

五十年代，鎮(zhèn)壓反革命，保衛(wèi)新生的人民政權(quán)，我們公安干警威風(fēng)凜凜窩囊過嗎？

十年浩劫，公檢法被砸爛。東礦分局一百七十名干警，除十七人留用外，全部被趕出公安機關(guān)。有的去賣煤，被人稱為“黑人、黑線、賣黑煤，長著一副黑心肝”；有的被趕到磚窯干活，被罵成“出了窯的坯子，回爐也燒不出樣來”；還有的進了監(jiān)獄，自己經(jīng)手法辦的犯罪分子成了監(jiān)號組長；有的人含冤死去，孩子被人罵作“狗崽子”……粉碎“四人幫”后，給他們重新安排工作，向他們征求意見，一百多人幾乎一個要求：還干公安！我們的干警對自己從事的工作充滿了自豪感，哪里有半點窩囊？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時，我們的干警們從廢墟中爬起來，面對死亡的親人，倒塌的房屋，沒有沉浸于個人的悲痛中，而是首先尋找自己的崗位和組織，奔赴戰(zhàn)斗第一線。有一個派出所指導(dǎo)員剛一蘇醒，就丟下老母的尸體和受傷的孩子，赤腳跑到黨委請求任務(wù)。分局有個股長，從瓦礫中掙扎起來后，除了一頂帽子什么都沒找到，便穿著褲衩，頭戴著大沿帽，跑到橋頭組織群眾疏散……群眾在云飛灰揚中看到閃閃發(fā)亮的國徽，心里就感到格外踏實：黨還在，政府還在，我們的后盾——公安機關(guān)還在。可見，我們的人民公安戰(zhàn)士是和光榮、尊嚴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該窩囊！

唐山的公安干警同群眾一齊經(jīng)受了地震的考驗，共同的磨難使他們的心貼在了一起；現(xiàn)在看到人民遭受刑事犯罪分子的危害，他們心疼呵！作為人民的衛(wèi)士，他們感到愧疚。他們急切盼望著、期待著出擊的時刻。社會主義的新唐山，豈容這些暴徒惡棍胡作非為，逍遙法外？！

全力出擊一網(wǎng)打盡

這一天終于盼到了！

一九八三年七月二十五日，唐山市公安局接到一個電話，決定了唐山“菜刀隊”的命運：

“……限你們一周之內(nèi)將‘菜刀隊一網(wǎng)打盡，對他們不能講民主；不一網(wǎng)打盡，就撤公安局長的職……不要等，先行一步。”

電話是新上任的公安部長劉復(fù)之委托省公安廳領(lǐng)導(dǎo)同志打的，它說出了廣大人民群眾和公安干警的一致愿望。“不要等，先行一步”，這就是說全國公安戰(zhàn)線將會有大的行動。唐山市局干警們的臉上展露了笑容，人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局長李景同志，更是激動得熱血沸騰。今年四月間，有感于群眾的呼聲，李景局長親自組織了那次對流氓犯罪和械斗團伙的打擊，造了聲勢，依法處理了一些罪犯……可也讓人告了狀，驚動了省里，甚至驚動了輿論界。此時回想起來，他覺得很遺憾，那次的行動小手小腳，收效甚微，對罪犯處理過寬，打擊不力，給干警和廣大群眾帶來了苦惱，積極性受到嚴重挫傷。

這回好了，新任部長堅決貫徹中央的精神，站得高，看得遠，大刀闊斧，雷厲風(fēng)行，一個電話拍了板，定了調(diào)，他感到自己被解放了，可以依照法律，放手大干了。雖然自己已到了“退”的年齡，但在退居二線前，不把治安面貌徹底轉(zhuǎn)變，他于心不忍啊！更何況還有自己對新部長立的“軍令狀”呢。

唐山市公安局會議室里燈火通明，煙霧繚繞。局黨組緊急會議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與會者群情激昂，個個如弦上鳴鏑。

“我去東礦！”副局長張賀民同志搶先挑了重擔(dān)，“六股‘菜刀隊東礦有三股，我來扛這個大頭，不挖掉這伙蟊賊，撤我的職。”

“我去路南……”

“我去……”

一個給犯罪分子以致命打擊的戰(zhàn)斗部署定下來了！

同一天下午，唐山市委、市政府大樓會議室里也熱氣騰騰，不同規(guī)格的緊急會議開了一個又一個，從上到下，人民民主專政這架機器的全部齒輪和部件都充分有力地運轉(zhuǎn)起來了！

最緊張的是戰(zhàn)斗在打擊犯罪分子的第一線的干警們。由于犯罪分子前一段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肆無忌憚地活動，已使他們大部分暴露無遺，為打擊摸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但為了慎重起見，干警們還是認真地對每一件案子都進行了細致的核實；特別是對“菜刀隊”成員的犯罪情況，逐個進行了調(diào)查摸底，整理成案。

午夜，細雨蒙蒙，一支支公安小分隊象一把把出鞘的利劍，穿透濃重的夜幕，縱橫于大街小巷，組成了一張圍剿刑事犯罪分子的巨大羅網(wǎng)。

林西西工房派出所老所長張連法，右腿患嚴重的脈管炎，腫得象剛烤出爐的大面包，烏紫發(fā)亮，正躺在家里休病假。當他一得知這次行動的消息后，立即從床上起來，趕到自己的崗位上。所里的同志看到他那忍受痛苦的樣子，都勸他：“所長，放心休息吧，您那份任務(wù)我們包啦。”

老張一聽急了：“現(xiàn)在是啥時候？局長都豁出去了，我躺得住嗎？”

大家拗不過他，只好在值班室給他支了張床，讓他臥床辦公。電信局的同志聽說此事后，破例在他的床頭安了部電話單機，以方便指揮。

那個“炸不倒的派出所所長”龔振山，當時正連續(xù)四天高燒，體溫高達三十九度五。他家離派出所近在咫尺，但他一步也不離開自己的崗位，頓頓飯都讓孩子送到所里吃。為查證“菜刀隊”搶劫馬車隊一案，他親自帶人深入到灤南農(nóng)村調(diào)查落實。二十多個車老板，分住在各村，遠達十里、二十里；道路坎坷，車不能行，全憑兩條腿一步步量。適逢序?qū)偃滉査苹穑种等拇竺Γ胰擞袝r還得鉆進大田……許多證明材料都是在田頭地埂上寫成的。

在同刑事犯罪的嚴酷斗爭中，我們的公安戰(zhàn)士，以自己堅強的意志和血汗，洗凈了曾一度蒙罩在頭頂國徽上的塵埃，給神圣的職業(yè)增添了光榮和驕傲的光彩，恢復(fù)了公安干警作為人民衛(wèi)士的形象，獲得了人民群眾的信任！

林東街道黨委書記來到派出所，把二百元錢放在所長手中，鄭重地說：“街道黨委決定，這錢給你們花。”

“不，這……這錢咋花呢？”所長確實為難，派出所哪花過群眾一分錢哪！

“咋花？當我不知道呢？派出所那點經(jīng)費還不夠交電費呢！你瞧，同志們都累成啥樣了。這錢，是讓同志們加班吃夜餐的。”

火熱的話語，溫暖著干警的心扉，他們的眼睛濕潤了。

林西街道黨委給駐地三個派出所的民警每人買了一根警棍，價值二千元。他們是怕自己的親人在“菜刀隊”這些歹徒面前吃虧啊！

許多單位聽說分局車輛緊張，主動派來各種車輛。礬土礦的一個青年工人，把自己剛買的摩托車往派出所院里一推，爽快地說：“騎我的摩托去抓這些壞蛋，我最恨‘菜刀隊了！”

街道縫紉組的一位大嫂，看干警們穿著厚厚的警服辦公，大汗淋淋，實在于心不忍，于是用布頭趕著給干警們每人縫了一條短褲，讓他們在屋里辦案穿。

…………

多么強大的陣線，多么深厚的凝聚力！在這道警民共筑的高大堤壩前，社會主義的正氣急劇高漲，使一切刑事犯罪分子無地自容，膽寒心戰(zhàn)，瑟瑟發(fā)抖！

當公安干警敲開“菜刀隊”頭子王寶善家的門時，王犯已出逃。王家的人妄圖故伎重演，對王犯去向拒不吐口。于是，他們立即被傳到派出所。在派出所明亮的燈光下，王犯父母深感形勢大不相同，這些警察仿佛變了一副模樣；一想起六月份的那件事，他們不由心顫手抖，不得不低下了腦袋。不久，王犯被捕；其兄弟王寶俊，王寶春，均為“菜刀隊”成員，也相繼落網(wǎng)。

還有個“菜刀隊”成員，豢養(yǎng)了一條雜種狼犬，經(jīng)常利用它欺壓群眾，對抗公安機關(guān)。以前，我們的民警上門做工作，他不但拒不開門，而且放出那條瘋狗撲咬，十分兇惡。這次民警又上門了。那家伙先是在屋里，聽得外面一陣狗咬，心里樂滋滋的……突然“砰”地一聲槍響，愛犬沒聲了，他也沒神了，站起來高舉雙手走了出去。當民警出示拘留證，給他乖乖伸出的雙手銬上手銬時，問道：“你怎么老實了？”“我看出來了，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有罪。”這個家伙的腦瓜比他那條雜種狼犬還是明白一些的。

形勢變了！當我們的公安機關(guān)發(fā)揮了自己作為專政工具的職能作用，向那些為非作歹、橫行不法的刑事犯罪分子展開了摧枯拉朽的攻勢時，那些曾經(jīng)不可一世、無法無天的壞家伙就都魂飛魄散、狼狽不堪了。除暴才能安良，只有對那些“東霸天”、“西霸天”給予狠狠打擊，才能使社會治安秩序得到保障，使人民群眾安居樂業(yè)！廣大群眾，包括許多犯罪分子的家長、親屬，也都對這場斗爭積極擁護。

短短的幾天里，唐山市公安機關(guān)收到群眾揭發(fā)的線索二千多件；群眾直接扭送到公安機關(guān)的犯罪分子達一百多人。

唐山煤研所工程師王道康聽了公安人員說明其子犯罪的情況后，主動要求協(xié)助搜尋在逃的兒子，帶著公安人員于大街小巷查尋。最后，在火車站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兒子，親自上前扭住歸案。

省一建一位領(lǐng)導(dǎo)干部在檢查工作時，聞聽其子參預(yù)了犯罪，立即親自星夜趕到河北任丘老家，將正在那度假的兒子帶回，交給了派出所。

一九八三年七月三十日，是限一周內(nèi)將“菜刀隊”一網(wǎng)打盡的最后一天。七年前的這一天，正是唐山市遭受地震災(zāi)難的時刻。七年前，為戰(zhàn)勝自然災(zāi)害，我們的公安干警曾建立了光輝的功績；今天，為保衛(wèi)社會主義的經(jīng)濟建設(shè)，維護社會治安，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唐山，我們的人民公安戰(zhàn)士又樹立了新功！如今，“壞人神氣，好人受氣，積極分子憋氣，基層干部泄氣”的不正常風(fēng)氣已明顯扭轉(zhuǎn)。

現(xiàn)在，如果人們再去唐山，想看一眼“菜刀隊”的話，那么只有到法院的布告上去找了。六股“菜刀隊”的上百名成員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其中的首惡分子受到了嚴厲的懲處。

七天過去了，這七天，是勝利戰(zhàn)斗的七天，是戰(zhàn)果輝煌的七天！

一九八三年八月的一天下午，唐山市公安局局長李景等同志來到北戴河海濱，向公安部長劉復(fù)之同志和其他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同志匯報了對唐山“菜刀隊”及其他刑事犯罪分子打擊處理的情況，整整談了三個小時。在座的同志心情振奮不已，深深感到我們的人民公安隊伍是一支經(jīng)得起考驗的、光榮的隊伍！

匯報結(jié)束，劉部長親自安排晚飯。吃過晚飯后，他對唐山市局的同志說：

“你們立了一功，我沒說的，好好休息。”

入夜，北戴河海濱燈火通明。閃爍的燈光，照耀著激情滿懷、難以成眠的公安戰(zhàn)士；照耀著為打擊刑事犯罪，維護社會治安而研制新的戰(zhàn)斗方案的指揮員們……

北戴河的夜是寧靜的，而那里的海濤聲卻顯得熱烈歡快，仿佛在歡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首戰(zhàn)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