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美學的藝術價值論

信息美學（Informationssthetik）是一種“科學的”美學，卻很關心藝術價值問題。日本美學家川野洋在《藝術信息的理論》一書的《藝術的價值與信息》一文中介紹了幾位信息美學家對于藝術價值所作的不同解釋。

信息美學的藝術價值論是建立在主客觀統一的價值觀基礎之上的。正如川野洋所說，藝術價值是作品滿足欣賞者的需要的效能。因此，藝術價值既與作品客觀性質有關，也與欣賞者的能力有關。僅是作品優劣的客觀性質，不能完全決定藝術價值；欣賞者的能力也應作為決定藝術價值因素之中的必要參量。信息美學的藝術價值論的另一重要前提是把藝術接受過程看做信息傳播過程，把藝術的價值還原為信息來思考。

1．本澤的藝術價值觀

信息美學創始人本澤直接搬用維納的一般信息論來探討藝術價值，認為信息即負熵，也就是有序的尺度。本澤把具體化的作品所具有的秩序和創新的尺度看作信息。他將作品的價值與作品具體化的量緊緊地聯系在一起。所謂具體化就是從素材的許多可能性中選擇一種現實性。具體化的量大，就是選擇的次數多，產生出來的作品直至細微之處都是獨一無二的；具體化的量小，就是素材供藝術家選擇的可能性太小，在作品中還殘留著素材本身的暖昧性。作品實現了具體化就具有價值。因此，由具體化而表現出來的價值與作品的個性化程度成正比。由于藝術作品的價值與具體化的量相聯系，而具體化的量與作品從可能性到現實性這一過程中選擇的次數有關，因此，這種具體化的量就可以作為作品的信息量來把握，因而也可把藝術價值還原為作品的信息量。

按照這種觀點，可以說信息量越高的作品價值越高，而信息即負熵。因此，信息量高的作品就是直到細微之處都很獨特、秩序性強的作品。那種具有復雜的、出人意表的新奇性的熵高的作品價值就低。總之，在本澤看來，藝術價值可歸結為有序性。按這種觀點，古典藝術往往比現代藝術價值要高。因為古典藝術如古典詩歌、音樂、繪畫等較單純、典雅，秩序井然，而現代藝術如爵士樂、涂抹派繪畫等等則往往呈現出任意性的、即興的、反傳統形式的特點。但是，我們顯然不能斷言：藝術價值與秩序性成正比。有些作品由于秩序太強，往往就會失之呆板單調。尤其現代人的審美意識更無法容忍秩序性太強的藝術。

2．梅耶的音樂價值觀

梅耶（L.Meyer）的藝術價值觀與本澤大相徑庭。他主要以音樂為對象來說明藝術價值。在音樂的旋律中總是具有趨向于一定目標（主音）的傾向（tendency）。梅耶認為，音樂的價值與旋律的傾向所產生的刺激作用以及音流對于傾向在時間上的阻礙和抑制有關。他認為：

（1）完全沒有傾向的旋律沒有價值；

（2）單純地直接趨向目標的旋律只有很小的價值；

（3）既沒有達到目標，又由于不適當的變化使傾向受到破壞，價值最低。

總之，藝術價值與作為符號系統的作品具有傾向及其被抑制密不可分。首先，音樂的價值受到音流對傾向的抑制作用的制約。根據申農的信息理論，音樂狀況具有高度的組織，可能出現的后續音概率很高，這個音的信息量就低。相反，音樂狀況難以預見，音的連續關系概率較低，這個音的信息量就大。與信息量有關的音流的抵抗顯示出音的發生在概率上的不確定性。當音流的傾向被抑制，產生偏離時，就可以經驗到不確定性。總之，梅耶認為，阻礙與偏離成為信息的尺度，因此，也可以說信息與不確定性相聯系。于是，不確定性也就與價值聯系起來。這種看法可以說是把價值還原為作為熵的信息，即表現符號系統的阻礙與偏離的不確定性，這與本澤的看法恰恰相反。

不過，我們不應把梅耶的音樂價值觀歸結為價值等于熵信息這樣一個公式。在梅耶看來，人知覺聲音受先天生理結構與后天學習的限制，它自然會制約著音流所能允許的復雜性。當聲音復雜到互相防礙時，作品價值反而降低。總之，由于復雜性而增加了冗余、細微的偏離，使音樂迷失了傾向，作品價值就會很低。

在梅耶看來，音樂的價值既不完全取決于復雜性，也不完全取決于單純性，而取決于二者之間適當的均衡狀態。他認為，我們不僅要評價作品的客觀信息量，更應該評價作為刺激輸入的東西和作為信息實際輸出的東西之間的關系。梅耶在這里明確地承認了與客觀信息相區別的主觀信息，即不是作品所具有的信息，而是欣賞者實際接受的信息。這就是說，欣賞者實際上接受的作品的客觀信息量決定作品的價值。

3．莫爾斯的藝術價值觀

莫爾斯進一步發展了梅耶的藝術價值論，使之更為明快、精確。他認為，藝術欣賞者為了接受、理解作品所傳達的信息，必須具有一定限度的某種能力（H0）。這種信息接受能力可以根據心理學的實驗，用比特／秒這一尺度來表示。這種能力的界限，與欣賞者對符號系統的結構的預先了解程度成正比。

莫爾斯把藝術價值作為作品的信息與欣賞者的接受能力之差的函數來把握，即：

Value（價值）＝f（|H—H0|）

這里，H為作品的信息量，H0為欣賞者的接受能力。函數f表示H與H0之差越小，價值就越大。在這里，H與H0無論哪個大哪個小，即H—H0的符號是正是負都沒有關系，只要它們二者之差小，價值量就大。由于莫爾斯從客觀信息與主觀接受能力之差的減少這一點把握藝術價值，這比梅耶只是根據欣賞者的主觀信息來說明藝術價值又進了一步。

為了更具體、精確地探討藝術價值，莫爾斯進一步深入到藝術作品內在的層次結構之中。他不是把藝術作品看做混沌整體，而是作為由各種水平的符號層次構成的系統。在他看來，欣賞者獲得的作品信息，是作品最低層次到他所達到的最高層次中所有層次分別獲得的信息的總和。如果把藝術作品看作由多種水平的符號構成的系統，就有必要把上邊關于藝術價值的公式更加具體化。設一部藝術作品由幾個層次的符號系列構成。各符號層次具有各自的符號要素，由此顯示出各自的信息量H1H2H3……Hn；設欣賞者在這些層次上的最合適的信息接受量分別為H1′H2′H3′……Hn′。這時，在某個層次（i）的符號系列所具有的藝術價值，根據上面的公式，可以表示為f（|Hi—H′i|）；因而，整個作品的價值大小可定義為：

V（價值）＝f（|Hi—Hi′|）

4．關于藝術作品的“偉大”

就作品各種符號水平上的信息接受能力來看，在下位水平的以感覺刺激為主的信息接受能力只是基于生理的機能，是由先天的條件決定的（如對音響、色彩等刺激的感受），相對地說，在上位水平的以觀念的內容為主的信息接受能力是經驗的、可變的。而且，下位水平的能力具有由小孩到大人逐漸降低的傾向；而上位水平的能力由于是文化性的，它隨著經驗的積累而逐漸提高。大人要獲得對于作品的更大滿足，就會逐漸將興趣往上位水平移動。對于正常的，有一定文化修養的大人來說，藝術作品價值的最重要的部分是從語義水平上發生的。

信息論從一般的符號系統中舍棄了意義要素，只分析它的句法關系。信息美學在考察藝術價值時，也只是把作品作為句法系統的集合。不過，藝術的價值顯然不只體現在符號的句法關系上。對于藝術的價值來說符號的語義方面（即作品的內容）往往是更為重要的因素。梅耶把從內容方面產生的藝術價值特別稱之為“偉大”。

梅耶對于藝術的“偉大”這一最高水平的價值的探討，突破了信息美學僅把藝術作品形式化為各種符號要素的組合的局限，從作品符號的句法層次深入到語義層次，對于全面把握藝術價值是富有意義的。

曉栗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