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自由和文藝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感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完成了文藝工作指導思想的撥亂反正，恢復和發展了黨的文藝工作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方針，實行了對于文藝工作的穩定、正確的領導，我國社會主義文學藝術事業，出現了空前的大好局面。鄧小平同志在第四次文代會上的祝詞，胡耀邦同志在劇本創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是這一時期黨的文藝工作的重要文獻。

在一年多以前舉行的中國作家協會第四次會員代表大會上，胡啟立同志受中央書記處委托致祝詞，再次全面闡述了黨的文藝政策，在與會同志和全國文藝工作者中引起熱烈反應。

《祝詞》充分肯定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文藝戰線的巨大成就之后指出，我們要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要把是否有利于國家的繁榮富強和人民的富裕幸福作為評判一切工作的標準。文藝是時代精神的表現，是推動時代前進的力量。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黨和人民的根本任務，理所當然地也就是文學戰線的根本任務。努力反映我們偉大的時代，用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教育人民，是社會主義文學最光榮的使命。《祝詞》希望我們的作家、藝術家努力認識國家和人民的利益，認識社會發展和變化的規律，認識和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反對資本主義的腐朽思想和封建主義遺毒，用高水平的創作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創作中的失誤和問題，一般只能經過文藝批評即評論、討論和爭論來解決。《祝詞》指出，創作必須是自由的，評論也應當是自由的，因為沒有這種抒發感情和表達思想的自由，就不能寫出既富有審美的感染力、又具有認識作用和教育作用的作品。為此，黨和國家要提供必要的條件，創設必要的環境和氣氛；作家自己的思想感情和整個創作活動，要同黨和國家所提供的這種自由環境相合拍。

《祝詞》反映了我們黨在文藝問題上的堅定的原則立場，充滿了對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理解、熱愛和期望，既同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一系列文藝政策相銜接，又有很強的現實指導意義。它的基本精神，同鄧小平同志一九七九年十月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在第四次文代會上的祝詞完全一致，即作家的創作自由與作家的社會責任感是密切聯系而不可分離的。隨后不久，即一九八五年二月八日，胡耀邦同志在《關于黨的新聞工作》的重要講話中，重申了黨中央對創作自由的方針，并且作了深入的解釋。在這以后，胡耀邦同志曾多次就黨的文藝方針進行反復的說明，幫助了黨內外同志首先是作家、藝術家進一步加深對黨的文藝方針和創作自由的理解。正是在黨的文藝方針鼓舞下，在全國進行四化建設和全面改革的推動下，文藝工作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活躍和多姿多彩的局面，廣大文藝工作者所表現出來的積極進取的精神和革命熱情也是應當充分肯定的。

一年來，創作上令人矚目的現象，是作家的創作個性和藝術特色得到可喜的發揮。題材選擇的廣泛，創作立意的新穎，風格技法的多樣，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時期。有些作品能夠關注現實，為我們的時代唱出奮進之歌；有些作品偏重于揭示迫切的社會問題，以期引起人們的注意；有些作品著重表現倫理道德、刻畫社會心理的細微變化；有些作品在借鑒西方現代文藝觀念和手法用來描繪今天一部份青年的某種心態，或在探求我們民族的文化心理方面進行了探索；這些創作實踐和文藝現象的成敗得失，是否都有益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需要，固然有待于深入的探討和歷史的鑒定，但在大量作品中所顯示出的許多特點（比如，在創作上日漸多樣化、多層次、多角度的趨勢），則是在過去的創作中所很少看到的。理論批評工作的進展也是引人注目的。文藝批評不再限于對個別作品的解釋和評價，而是開始對有代表性作家、藝術家做全面的分析，對文藝現象做綜合的考察，開始表現出各抒己見或各引所見的探討精神。西方現代文藝理論或文化理論（其中顯然包含有西方現代頹廢派的理論）上的一些觀點、方法的介紹、提倡、應用以及因此而必然引起的爭鳴，吸引了文藝界廣泛的興趣和關注，初步揭示了探討文藝規律問題的重要性以及正確對待國外思潮影響的必要性。文藝新人的涌現和成長，同樣帶有這一時期的特點，不但數量多，地區分布廣泛，而且常常是一經躍上文壇，就反映了根據自己的生活感受而形成的創作個性和獨特風格。盡管有些作者的實踐未必都使人滿意，有些論者的主張未必都使人信服，但他們的藝術追求也確實給我們的文藝發展帶來了某種激發作用。一年來創作、評論的活躍和人才的成長，證明著《祝詞》所闡述的文藝方針符合文藝發展的規律和特點，是充滿活力的，它調動了文藝工作者的積極性和創造性，開拓了進一步解放文藝生產力的寬廣道路。同時也證明著絕大多數文藝工作者對《祝詞》是擁護的，是能夠自覺地用《祝詞》中的精神來作為自己生活和創作實踐的指針。

在回顧和全面估量文藝工作的形勢，充分肯定成績的同時，也必須看到，在我們的文藝工作中，還存在著不足。我們必須承認，為了滿足人民對社會主義文藝日益增長的需要，文藝工作者的活動決不是已經盡善盡美。在大量涌現的作品中，積極地反映當代多方面現實生活、塑造社會主義新人形象、幫助青年一代在精神上健康成長、思想和藝術結合得很好的優秀之作，還不是很多。一些同志對四化和改革的火熱現實表現了某種程度的冷淡和輕視，一些同志脫離社會主義的實踐熱衷于宣揚抽象的人性，宣揚嘲弄一切、懷疑一切社會進步的社會悲觀主義，甚至抽掉社會內容孤立地渲染人的性本能，一些同志則容忍庸俗讀物在一個時期內泛濫成災，沖擊嚴肅文藝的健康發展。在理論批評中，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深入分析當代文藝現象和國外文藝流派、文藝學或文化哲學流派（特別是在西方風行一時、也影響著國內一部份青年的，以作家艾略特、喬伊思、卡夫卡、福克納、薩特、卡繆、貝克特等人和思想家尼采、柏格森、胡塞爾、弗洛依德施本格勒、海德格爾等人為主要代表的現代派思潮）的有力論著，也不是很多。還有一些作者、評論者、編輯者有意無意地把創作自由、評論自由和文藝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分離開來，片面強調前者而忽略后者，甚至發表一種看法，似乎享受創作自由而可以不同時考慮對社會公眾的利害和自己的社會責任。當然，這是屬于支流方面的問題，但切實解決這些問題正是為了保護主流的更加健康的發展。

一九八六年已經來臨，第七個五年計劃已經開始。我國的社會主義改革正在全面展開，社會主義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建設更加蓬勃興旺。文藝工作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中的作用以及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在整個社會主義事業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我們的文藝工作理應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基礎上前進一步，對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建設做出更符合時代要求的貢獻。

我們要堅持創作自由，同時要進一步加強作家、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祝詞》透辟地論述了作家、藝術家的創作必須是自由的。文藝創作這種精神勞動，只有在極大地發揮個人的創造性和想象力，具有對生活的獨特感受、獨到見解和獨特的藝術表現技巧的時候，才能產生獨樹一幟，令人深思的優秀作品。任何試圖人為地干預作家、藝術家在創作中的自由都只能是對文藝活動的官僚主義的愚昧無知的表現。同時，任何時代任何作家、藝術家在自由地從事創作的時候，也不可能脫離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和社會準則。絕對的、無條件的、抽象的創作由由，事實上是不存在的。當前，我們正在進行改革和四化建設，改革和四化建設的成敗，關系到國家的前途，人民的命運，我們的文藝工作者斷然不能漠然視之。我們正在建設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精神文明的提高關系到我們民族的精神面貌，文藝工作者決不能置若罔聞。我們的態度是，一切有利于四化和精神文明建設的，我們必定熱烈地肯定之，一切有害于四化和精神文明建設的，我們必定痛切地否定之。魯迅先生說過，文學是戰斗的。今天仍要繼續發揮文學藝術的戰斗作用。固然，文藝的社會功能是多方面的，一切直接地、間接地有助于提高人們的思想、品德、情操，一切有益于通常所謂世道人心的作品，都是社會所需要的。作家寫什么和怎樣寫享有充分的自由。但是，人民的利益，歸根到底是我們社會主義文藝一切創作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

歷史上任何真正有價值的作品，都是作家、藝術家在一定歷史環境中自由創作的結果，而這種創作自由又是同作家的嚴肅的創作態度、對社會發展規律的深刻理解、對社會的責任感不可分離的。某些作家、藝術家進行創作，也許主觀上認為僅僅是為了一種自我滿足，但是實際上，除了根本不希望發表或者演出的極端例外（即使這樣的創作活動，也不可能脫離一定社會歷史條件的制約），就不可能不考慮作品將在社會公眾中得到一些什么樣的讀者、觀眾、聽眾，希望引起怎樣的效應。整個藝術勞動的過程，都是創作自由和社會責任感相互起作用的過程，雖然不同的社會和不同的創作者會有不同的社會責任觀。在不承認或者回避社會責任感的情況下進行創作，實際上難以做到，對于有理想、有激情的作家、藝術家來說，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因此，無論是鄧小平同志在第四次文代會提出作品的社會效果的論點，或是胡啟立同志《祝詞》提出作家、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的論點，或是去年九月全國黨代表會議提出的一切思想文化活動要以社會效益為唯一準則和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論點，都是符合社會主義文藝的發展規律，反映了我們黨和我國人民對于文藝固有特點的正確認識。

在創作中真正進入自由狀態，對于作家、藝術家來說，未必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除了為人民服務，遵循社會主義準則的意愿，還需要有對人民生活的深切把握和對藝術方法的真正掌握。生活和藝術，都是有其客觀規律的。自由的實現，正是對客觀規律的認識以及把這種認識成功地運用到實踐中的過程。當時代的特點、人民的志趣、各類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形形色色的社會現象和生活場景，盡收眼底，融會于心，而作家、藝術家又熟練地掌握了一定的藝術表現手段的時候，他才有條件擺脫盲目性，克服捉襟見肘的窘境。關于這一問題，張光年同志受作協主席團委托在第四次會員代表大會上所做的報告中，有如下一段很好的說明：“一個作家只有在他透徹地理解自己的時代，透切地理解人民的生活、愿望和要求的時候，只有在他主觀上燃燒著的創作激情是從廣闊的時代潮流中汲取而又與歷史行進的步伐合拍的時候，只有在他的作品能夠真實地表現這個時代而又為群眾所理解、所喜愛的時候，他的創作自由才能得到最充分最有效的發揮。”這就是說，作家或藝術家投身于人民群眾現實斗爭的火熱生活，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藝術的敏感，去觀察、認識、參預、領會和解釋社會生活，把握到社會生活的底蘊，他才會獲得創作的真正自由，并且把他對于社會的責任感水乳交融地滲透于自己的完全自由的創作活動中，擯除任何外加的鋪排剪貼，盡得藝術創造的風流。

生活是創作的源泉。深入生活，深入群眾，是實現創作自由和社會責任感相結合的基礎。作家、藝術家的內心生活和身邊日常見聞當然也是生活，也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和藝術價值，這是不容否認和不應否認的真實；但是同樣真實的是，反映陽光的露珠無論怎樣美麗，究竟不能等同于太陽本身也不能囊括陽光照耀下的世界萬物。我們不止一次地聽到一些作家、藝術家說過：我們正處于一個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偉大時代，人民生活和民族精神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急遽變化；在這樣一個大變動、大發展的歷史時期，如果離群索居，閉目塞聽，錯過親身感受和觀察當代生活的時機，將會在主觀上造成自己終身的遺憾，在客觀上造成個人和社會的藝術歷史上難以彌補的損失。這種心情是真誠的和很有見地的。一些作家、藝術家已經到城市改革和四化建設的第一線去了；更多的作家、藝術家整裝待發，準備到生活激流中去參加這一偉大歷史進程的創造。我們相信，一個深入群眾生活的熱潮將會到來。文藝創作是一種復雜的艱辛的精神勞動，及時地認清和深入地反映城鄉改革和四化建設的新情況、新問題，不是任何作家、藝術家和任何藝術形式都能做到的，我們不能急求速成，強人所難，因而自限于收獲一些漫畫式的應景的作品。但是，新局面已經開創，振興時期已經開始，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道路已經找到，光輝燦爛的前景已經展現，該有多少為改革和四化建設獻身的新人在群眾中涌現，該有多少令人振奮的新事物在大地上生長啊！即使在紛紜復雜的生活現象中辨別真偽、善惡、美丑及其表現特點，準確地揭示社會矛盾，的確存在著某種難題，甚至遇到某些阻力和不應有的責難，但是這里不正需要對人民事業的忠誠、對生活真實的切實了解和義無反顧的勇氣么？

我們也不止一次地聽到一些作家、藝術家說過：現在是建國以來進行文藝創作的最好時期。這是符合文藝戰線的實際狀況的。我們要繼續廣開文路，鼓勵一切有益于社會主義文藝發展的創新嘗試，堅決反對任何人借口強調作品的社會效果或作家、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人為地限制創作自由和對創作活動橫加干涉。作家、藝術家在思想和藝術探索中所付出的艱苦勞動，是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人民歷史創造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所當然地會得到人民的尊重和國家法律的保護。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下，在黨和人民充分信任并高度期望我們文藝工作者的環境和氣氛中，積極地投身于改革和四化建設的洪流，熟悉和品味豐富復雜的社會生活，提高識別生活現象的思想水平，在理論批評工作中堅持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不是繼續貫徹《祝詞》精神的應有之舉么？

今年的一月九日，胡耀邦同志在中央機關干部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有正確的路線，有明確的藍圖，又有一系列有利條件，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極關緊要的問題，就是要進一步激發我們廣大黨員、廣大干部和億萬人民群眾的革命精神。《人民日報》元旦社論的題目不是叫做‘讓愚公精神滿神洲’嗎？發揚愚公精神，我認為，就是要使八十年代的后五年，成為團結奮斗的五年，扎實奮斗的五年，堅韌奮斗的五年。”我們文藝工作者怎能不為此動心，竭盡全力，做出更堅實更出色的貢獻呢？

（原載《文藝報》一九八六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