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穎
江水穿過寂靜的城市向東流去。
她吃力地爬上江邊的防洪墻,淚眼迷蒙地望著燈火輝煌的城市:初夏之夜中婆娑的梧桐樹,巍峨的大廈,江邊那被人叫做“情侶小道”的彩色小路以及小路上相依相偎的情人。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猛地向江中墜去……19歲的她離開了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她帶走的,是對親人的怨恨和對生活、對自己的失望。
半年前,她可以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當教師的父母望女成龍,心甘情愿為女兒端茶端飯、洗衣洗襪。父母唯一的愿望是女兒能考上一所好大學。
然而事不遂愿,她高考落榜了。從此她待業在家,父母給她的臉色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一天晚飯后,她象往常一樣坐在寫字桌前,不料母親冷冷地說:“寫字桌從今天起要讓你弟弟學習使用!”她只得離開,打開收音機,想解脫這使她難堪的處境。“啪!”母親又關掉了收音機,并厲聲說:“你想讓弟弟也學你的樣子嗎?”沒多久,父母規定,她在待業期間每天必須買菜燒飯洗衣服。天漸漸熱了,她想用母親以前為她買的一塊雙皺綢料做一條裙子,但母親毫不掩飾地告訴她,布料已送給一位同事考上大學的女兒了,而且把“考上大學”說得特別刺耳。她傷心了。
一次,父親的一個學生來請教一道數學題。這道題她會做,便情不自禁地在旁插嘴指點。父親立刻諷刺說:“你早點有這能耐就好了。”在小同學面前,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臉漲得通紅。
在這種冷酷壓抑的家庭中,她失去了少女的天真和溫柔,她決定不再逆來順受、沉默寡言地對待父母了,她要以暴躁、強硬的態度與他們怒目相向。一次吃晚飯,母親責怪她燒的菜鹽放多了,她“砰”地把筷子摔在桌上哭鬧起來,并宣布她從此再也不做家務了。果然,第二天父母下班,面對的是冰冷的爐子、變質的剩飯,而她到一個同學家跳舞,深夜才回家。母親氣得打了她一頓。
幾個月后,父親拿來一些習題,叫她趕緊復習,準備考職業學校。但到了考試之日,她依然一道未做,并拒絕參加考試。她就是要我行我素。晚上,父母要備課,她偏偏把收音機開得聲音大大的;她知道父母反感女孩子化妝,便借了錢,到高級美發廳燙了時髦的卷發,母親為此嘮叨不停。她索性再去高級美容廳錦上添花。反正她要和父母對著干!她在家中尋事,惹得父母起火,她便打開門窗大叫大鬧,她知道父母愛面子,最怕她來這一手。
她知道不該這樣,但她得不到家庭的溫暖和體貼,她只是一個19歲的女孩子,沒有精力承擔過于沉重的心理壓力。在留給父母的遺書中,她寫道:“你們說我太過分,是的,因為我在家里,全家人都看不起我。我也要報復。”她心中充滿了怨恨。她太幼稚了,她想用這種報復來爭得她應有的地位。但她走向了死亡。
本文開頭所敘的那個晚上,電視臺正播放中日青年歌手朱曉琳和洋子的同臺演唱節目。屏幕上,兩國歌手輪番上臺,博得觀眾陣陣掌聲。在電視機前,她也滔滔不絕地評論起來。母親看不慣她那旁若無人的神態,更反感她的評論,便對她說:“你別貶低自己的歌手,我說朱曉琳要比洋子唱得好。”她立刻反唇相譏“好在什么地方?你說得出嗎?不懂就不要亂講!”尖刻的語氣冒犯了母親,母親便也以嘲諷的語氣說:“你懂?你怎么還在家呆著,電視臺怎么不請你去呀?”母親的話刺傷了她的自尊心,她立刻臉色發白,嘴唇哆嗦。她呆坐了一會,便怒氣沖沖地離家而去,父母、弟弟誰也沒有阻攔她。
她茫然地徘徊在夜晚的街上。很晚了,電視的最后一個節目也該結束了。她不想回到使她感到心冷的家中,但她又無處可去。這時,一個可怕的念頭闖入她的心中,于是她到日夜商店買了紙和筆、郵票和信封,寫了“遺書”投進了郵筒,然后,她來到了江邊……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她在江面上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青年朋友和家長們,它留給我們的疑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