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凌
在改革中人們常常談論企業行為不正常的問題。主要有以下四“癥”。
第一,不顧后果,拼命向國家爭項目、上基建,不斷擴大企業規模的“投資饑餓癥”。
第二,不注意企業長遠發展,殫地以出,竭廬以入,盡量提高獎金和福利,以滿足職工利益要求的“廉價同情癥”。
第三,盲目追隨上級意愿,不顧企業現實情況,甚至不惜用空虧虛盈,假報數字來滿足上級指標要求,以取得當政效益的“飲鴆止渴癥”。
第四,無意在管理上作文章,把“寶”押在同政府的談判上,把企業發財的希望寄托在政府減稅讓利,提供廉價物資、低價外匯等優惠政策上的“守株待兔癥”。
某企業連續四年維持著較高的利潤“增長”水平,職工幾次調資,獎金等福利居本系統各企業之首,工人歡迎,上級滿意。而實際上該企業早已病入膏肓:內部積壓的貶值物資達一千多萬元,形成實際虧損五百多萬元,但四年三任廠長卻都為了自己的“政績”而不報廢、不處理,最后被銀行亮了“黃牌”。
為了解決企業行為不合理的問題,我們也采取了不少措施,制訂了不少原則和政策,但收效甚微。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有人說,中國目前還沒有真正的企業家,因此也不會有真正的企業和健全合理的企業行為。
從廣義上講,搞企業經營工作的廠長(經理)都是企業家,那么,我國有數十萬、數百萬的企業家。
從狹義上講,如果企業家僅僅指的是具有“經營之神”稱號的、專門致力于企業經營并卓有建樹的企業領導人,象美國的亞柯卡、日本的松下幸之助之類的人物,那么,可以說,我國可能一個也沒有。
究竟我國的企業家(暫且這樣稱呼)現狀如何呢?
—他們既是政府派駐企業的官員,享受國家干部(科級、處級、局級)的待遇,又是企業的代表(廠長、經理),與政府發生各種行政、經濟關系。
—他們接受雙重標準的評價。對政府官員的評價,更多地注重個人品行、公眾形象、職工反映和對各級政府的負責程度;對企業家的評價,則要求他有強烈的經營欲望、果斷的決策能力、不斷地追求利潤的動機和實現動機的有效手段。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的廠長們確實很難同時扮演好兩個角色,結果必然使他們擇其要者而從之—當好政府官員。
因為一個廠長的使用升遷往往不是看他在企業的全部業績,而是用政府官員的標準對他進行評價,即個人品質,上級、下級和職工的滿意程度。一個企業經營失敗了,經過全面分析證明他是個不合格的經營者。但他很可能在“這個同志還不錯”的含糊其詞下重新安排領導職務。書記不成當廠長,廠長不成當書記,本廠不行調外廠,基層不行調機關。這樣,不論在評判者還是被評判者眼里,決定一個廠長的社會地位、利益和命運的,主要不是企業的盛衰和本人對企業的貢獻,而是官當得多大,官當得如何。
既然重視官員身分,必然就輕視廠長的職責。由此便產生諸如片面追求規模擴大,爭項目、上基建(因為企業領導人的官員級別是同企業規模成正比的);濫發獎金實物(以獲得職工的支持);報喜不報憂,追求短期效益(得到領導的賞識)……一系列不合理行為。
改革的中心環節是搞活企業,搞活企業需要大批企業家脫穎而出。因此培養和造就企業家階層成為改革的重要內容,它也將是改革成功的一個重要標志。
改革需要什么樣的企業家呢?
一,作為發展商品生產的主角,他們應該逐步與政府官員系列脫鉤,而成為以市場優勝劣汰原則和市場規則為評價標準,決定其對社會的貢獻大小和個人的聲譽、地位和收入的經營企業的專門人才。
二,他們應該是懂管理,善決策,有高超的領導藝術才能,有強烈的經營意識和欲望,有強烈的利潤動機和開拓精神的實干家。
三,他們的思想素質和知識素質應該既具有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艱苦奮斗、臥薪嘗膽、自強不息、勤儉創業、勇于獻身、廉潔奉公、嚴格守法和集體主義觀念;又建立在新的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基礎之上,這包括服從商品經濟規律的新價值觀念、時間觀念、競爭觀念、效益觀念、公平觀念、法制觀念和人際關系等。
然而,形成這樣一支企業家隊伍,迫切需要對現有體制進行改革。
一,真正實現政企分家,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開,創造從“官員—廠長”向“企業家”轉換的外部形勢;加速形成一支獨立的專職企業家隊伍。使廠長與所有者的關系成為合同關系,而不再是上下級關系。
二,進一步縮小指令性計劃,即縮小政府手中掌握的物資、資金、外匯分配份額。減少政府對企業進行直接行政干預的能力,造成一個使企業家成為市場運行主體的外部環境。
三,進一步沖破“官本位”的羈絆。提高企業家的社會地位和利益待遇。
日本報紙說,如果在日本挑選100個真正領導和影響日本的精英人物,恐怕政治家不會超過10個,日本社會中的大多數優秀人物都進入了企業界。美國的亞柯卡年薪高達92萬美元,進入美國最高薪俸的前10名。我們也要通過合理的利益吸引大批人才進入企業界。
四,加強企業間的橫向聯系,強化企業家意識?,F在不少地方建立了企業家俱樂部、企業家聯誼會,并建立了企業家與政府官員的對話制度,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五,改革現行企業機制,使人才站出來。目前我們實行的承包、租賃等試點,一方面創造了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條件,給企業家以充分表演的舞臺;另一方面,也沖破了舊體制的束縛,讓企業家不拘一格地站出來,開辟新的選拔人才的途徑。
改革孕育著企業家,改革呼喚著企業家,改革寄希望于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