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G·泰波利 管小敏
地方報上一則簡短的訃告報道了詹姆斯·達德利去世的消息,他享年七十六歲。這使我回憶起最后一次見到他的情形。在他家附近,達德利先生沿著人行道踽踽獨行,狗在前面奔跑跳躍著,嗅著杜鵑花,還不時回轉身留意著主人那沉重緩慢的步伐。
在過去的幾年中,我好幾次從達德利先生身邊走過。終于有一天,我決定停下來,至少我可以對他說聲謝謝,為了那么多我們一起度過的夏日。他不一定能記得我,但這無關緊要,我想他至少會喜歡這樣的。
訃告中提到詹姆斯·達德利曾在一所中學任教,曾獲得波士頓大學的碩士學位。曾熱衷于網球和墻網球運動,業余時也打棒球。這些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訃告結尾寫著三十年來達德利先生一直是“本鎮運動場夏季活動項目的主持”。這點我是清楚的。
達德利先生與工藝美術、踢球等其它活動都沒有緣份,他的夏季活動就是棒球。一日七小時,一周五天,一個夏天十二周,整整三十年,幾乎鎮上每一個男孩都和他打過棒球。
這是一支不分初、中、高級別的棒球隊,我們沒有統一的運動服,沒有固定的組隊,沒有年齡界限,沒有技巧要求,沒有固定的防守位置。不論何時只要可能,我們就出現在場地上。把自行車往球場的柵欄后邊一支,就開始玩起來了。達德利先生總是在場,他從不生病,從不遲到。對我們千千萬萬個孩子來說,他就是我們夏季生活中永恒的伴侶,是我們躁動不安的青春期的一種撫慰。
孩子們都管我叫“泰波”,而達德利先生錯聽成“凱特”。(英文意思為“豹子”)。所以他稱呼我“凱特”。我倒寧愿相信,這是由于在救貼地球時我象豹子一樣反應快速敏捷而榮獲此美稱的。
達德利先生滿頭銀發,臉因日曬而成棕褐色。他身材魁梧高大,體魄健壯。他能夠整上午地傳球。他為那些小點的孩子傳好接的球,面對那些大些的孩子,他可不客氣,會給他們點顏色看,他稱這種球為“小芥茉”。就是在那種最悶熱的八月天的下午,他都是反復地一遍遍地這樣做。
在那些夏日,盡管我們打球的場數不計其數,卻從沒見達德利先生發過脾氣,他只是時時溫和地給我們提些建議。在我的印象中,先生的興趣不在從我們這些人中培養出什么技巧嫻熟的運動員。唯有民主和人人平等才是他舉辦這項活動的真正宗旨。他給予每個人均等的機會,或這場或那場球賽中,人人輪番擔當每個角色。如果有任何人敢口出臟話只因哪個孩子沒接住小騰空球的話,都會遭到達德利先生的冷眼。
經常光臨達德利先生棒球場的是一個名叫喬的大塊頭的男孩子,他常嚇唬我們,這使我們隱約感到喬確是與眾不同。他詞匯有限,盡說些臟話。每當他受挫時這些難聽的字眼就會從他聲嘶力竭的喊聲里蹦出來。有時他抓住我們中一個人的胳膊使勁搖晃。每當這時達德利先生會柔聲對他說:“放開他,喬,拿起球棒,讓我們看你擊上一球。”
盡管喬是大塊頭,而且有的是力氣,可他對棒球卻無能為力。他不愿玩場地賽,卻喜歡一天打上一棒。當喬邁進本壘時,比賽就終止了。達德利先生投下手球給他,喬揮棒猛打,一般來說,他都能擊中,然后他就笨拙地咚咚地跑壘。每當這時,我們場地上的小家伙就會歡呼起來,讓球慢慢從我們腿中間滾過,喬總能打一個全壘,然后他就可以退場了,他會變得安靜而又心情歡愉。
有時一個新來的孩子會偶然問起:“喂,喬必須玩嗎?”然后是達德利先生的回答,他很平靜地說:“每個人都喜歡玩棒球。”
我聽到過有的大點的男孩子管達德利先生叫“吉姆”。所以在我十一歲這個自認為不小的年紀時,我也試著這樣喊他,他沒說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沒有絲毫責備之意,有的只是失望。后來我不再這樣稱呼他了,仍一直恭敬地稱他“D先生”。這使我們兩人都滿意,彼此相處很好。
我們曾經是D先生身邊的男孩子,我們來到他身邊,又離開了,我們慢慢長大了,去上學了,搬出了這個城鎮。新的男孩子們又來到這里,代替了我們的位置。我不大清楚達德利先生是什么時候離開運動場的,但我想他的退役與否與那個地區有組織的體育運動的發展興衰是一致的。我猜想鎮上的議員們會認為沒有必要替換他,要么就是那兒根本沒有第二個人想去做他所做過的事情。
就在達德利先生去世前的幾天,當我決定停下來問候他的時候,這些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下了車,走到他身旁,對他說:“您好,D先生。”
他停下來,看著我,好象沒認出我,不過這也情有可原,他有近三十年沒見到我了。
“我在夏天和你打過球。”我對他說:“你可以一整天地投球。”
他點點頭,沒有回答。
“現在手臂怎樣了?還用那根橡皮棒嗎?對那些技術好點的孩子,你還發“小芥茉”球嗎?”
他沖我微微一笑,我感覺到這笑是凄涼的。他向狗吹了一下口哨,又走起來,我跟隨在他旁邊。
“不管怎樣,”我有些尷尬地說:“我想感謝您,是你使我喜歡上棒球。上大學時我打棒球,現在我仍打棒球。甚至我還當過教練,我試著象你那樣做,讓每個人擔當所有的角色,沒有特殊人物,人人平等。棒球運動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這是由于受了你的影響。”
他再一次站住了,手放在我胳膊上。“這些我都知道。”他柔聲說:“我一直關切著我所有的男孩子們。我什么都知道,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