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時候,鳥兒不知不覺地飛走了,帶著我的17歲。
記得踏進17歲的第一天,有人告訴我,將離別少年而步入青年;有人告訴我,17歲是最美的人生,石頭也會開花的年華;也有的說,17歲的別名叫迷茫、蒙朧或者苦澀……于是,就在眾說紛紜中,我張開雙臂,迎來我青春的第17個瞬間。
寒假結束,踏進教室,同學們的第一句話是:“你幾歲了?”喉頭馬上條件反射地跳出“16歲。”一出口,知道自己說錯了,同學們開心地哈哈大笑。
放下書包,望著漏水的天花板,望著被列為一級危房甚至連老鼠們也不敢呆的教室,午飯時捧著已冰涼的飯盒和從食堂買來的清湯寡水的肉煮蘿卜,我問自己:17歲,你意味著什么?
在17歲的某一片春風里,我胸前掛上了閃光的團徽,臉上帶著惶惑的莊嚴。同齡人默默地寫著他們的詩行,宣泄著無從言表的愁緒。青春的詩句寫在紙上,刻在心頭。不知道是哪一天,我也寫下了我的第一行詩,然而卻又馬上將它擲入火中,燃成一堆烏黑發(fā)亮的灰燼。一陣風吹過,灰屑漫天飛舞。就在這漫天飛舞中,我寫下了我的第二行詩句,我把它寫在粉紅色的紙上,把它刻在我那正在成熟著的心靈上。
班上的氣氛越發(fā)散漫。上課時旁若無人地喧嘩,下課后悄無聲息地鉆進舞廳或躲到某個偏僻的角落。女孩的服裝越發(fā)時髦,男孩的發(fā)型日益“雌化”。詩做得裝入牛角尖,老師管得望“生”興嘆。是哪位同學的杰作,“十六歲太小,十八歲太老,十七歲正好!”
運動會上,16歲時跑1500米6分稍多,17歲卻7分有余,800米干脆半途而廢。“跑第一名有啥用?不就是一張花紙頭嗎?怪累人的。”比賽前我說。16歲我沒有一次缺勤記錄,17歲遲到早退卻成了家常便飯;16歲時弄不懂題目急得要哭,17歲時抄起作業(yè)來毫不羞澀。考場上聽著同學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Xixisusu的翻書聲,我使勁咬住筆桿問自己:你可也在享受17歲?
我不敢回答。
我無以回答。
從考場里出來如同勞改犯獲釋,騎上管它是不是自己的單車往家奔,差點撞翻梳著迪迪·麥考爾發(fā)型的摩登女郎。她回過頭用描過眼影的“烏雞眼”毫不留情地瞪了我一眼,不怎么干凈的字眼從“血盆大口”中自然而然地溜出。
我騎著車,經(jīng)過擁擠的人潮,經(jīng)過播放著“我是一只來自北方的狼”的小店,經(jīng)過封面上毫無例外地繪著驚恐萬分的女人和鋒刃和鮮血的書攤,經(jīng)過操著“鼓搗毛牛”之類的地道的中國式英語同老外搭訕換匯的黑色交易市場,經(jīng)過……
17歲的秋雨里,我們經(jīng)過了第一個軍訓。一星期的刻苦訓練,盼望著全校會操時奪魁,然而明有奪魁希望的我們,不知何故“名落孫山”。眾憤難平又有何用?不平也罷,吶喊也罷,學校終究是社會的一部分,說到底。
許久未開放的圖書室里擺著一些年代久遠且破爛不堪的雜志。學校的操場上堆滿了預制板、沙子、石子,體育課跑步——體育課還能干什么——一位同學一跤跌倒,半天沒爬起來。
全民經(jīng)商的潮流沖擊著社會每一個角落,也涌向我們這些莘莘學子。我們討論著退學經(jīng)商、南上北下做生意,熱血都沸騰了,那眉宇間閃爍著的神色,儼然個個都已成了腰纏萬貫的巨賈。上課鈴聲把我們的黃金夢敲成粉碎。唉,嚷著要獨立卻把甚至臭襪子都扔給父母洗的17歲的我們啊!
在我的18歲即將開始的時候,我惴惴地回過頭去,鼻梁上越來越厚的鏡片中,映出幾個歪歪斜斜且深淺不一的腳印,除此再也沒有什么。我虛度了17歲。
17歲,我走過了它,然而,我一無所有。從那一張張晨色迷蒙便在教室中苦讀的同齡人的臉上,我知道他們的17歲是富有的。
我倚在18歲的門檻上,眼前,一批又一批的人信心百倍地走過,他們唱著歌,去接受第18個太陽的新吻!
“……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越過春夏秋冬;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豈能讓它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