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豐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常常在各地吃飯,偶爾也有機會出國吃幾頓洋飯。吃飯的基本作用是解餓,但吃飯也是一種文化。吃飯常能引起人們的一些聯想。這里想說說吃飯引起的對妥協的聯想。
我出國的時候,最擔心的總是問題之一,就是吃不慣外國飯。回國之后,朋友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也常是:你吃得慣外國飯嗎?老實說,外國飯是吃不慣的。出國時,吃外國飯,一是不得已,二是為了嘗嘗新鮮。但總有吃不飽的感覺。為了保證有充足的精力,我總是希望吃中餐,特別是到中國人開的中餐館去好好補充一下。在中餐館吃飯,飯后,店主人往往要問上一句:我們的飯菜是不是真正的中國味?我們大都回答:很好,是很地道的中國味!
我們這樣說,其實有點客氣,帶有相當的妥協成分。因為考慮到是外國的中餐館。嚴格地說,這些中餐館的中國飯菜,其味道已經加入了相當多的西餐成分,因為來吃飯的顧客,中國人畢竟很少,多數還是當地的外國人。盡管這些人目的是想品嘗一下中餐的味道,但是,店主人為了討他們的喜歡,仍然不能不作一些妥協,加一點西餐味道。
這種妥協在國內也可以看到,現在許多大飯店,吃中餐的時候,常用分餐制。中餐原本是合餐制吃中餐用分餐制,不是對外國人習慣的一種妥協嗎?
講了半天吃飯,是為了引出一點認識:對妥協應該有一個全面的看法。
有的人特別是青年人,對妥協似乎有一種天生的反感,他們認為,妥協就是“退卻”、就是“怯弱”、就是“無原則”、就是“和稀泥”,甚至認為妥協就是“失敗”。他們還認為,講妥協的人,是“圓滑”、“世故”、“沒有革命精神”。這大多是由于幼稚產生的一種片面認識。
妥協,其實包括著很復雜的情況。有消極的妥協,也有積極的妥協;有不必要的妥協,也有必要的妥協;有無原則的妥協,也有原則的妥協;“有不正確的妥協,也有正確的妥協……針對一概反對妥協的思想,也許我們該多講講妥協的作用和在許多場合下的必要性。
在社會上,人和人之間要相處、要交往、要共事,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意愿完全強加于人。你強調主體意識,人家也要強調主體意識啊!這就需要一定程度的妥協。有人說,一點都不妥協,再情投意合的夫妻也要分家、打離婚的。這并非戲言。因此妥協包括著一種對人尊重的意思。
事物都是對立的統一,對我們來說,都存在著利和弊兩個方面,我們只能權衡利弊,取利大弊小者,而不可能幻想百利而無一弊,這不也含有妥協的意思嗎?在決策上,尤其是政治決策上,這種情況尤為多見。不是有“小不忍而亂大謀”的說法嗎?“小忍”者,妥協也。外交談判當然是一種斗爭,就其現實目的來說,實際上雙方都是在爭取對自己最有利的妥協。妥協在這里又成了達到長遠目的的一種手段。善于爭取到對自己最有利的妥協,成為外交藝術。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是要有一個過程的。任何理想的實現,也是要有一個過程的。因此,在實際生活和實際工作中,在實際步驟中,即使是我們已經一步一步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但在每一步上,我們又不得不容忍一些不符合我們目標的東西存在,不得不向現實條件妥協。改革是一種革命。但改革的過程中也充滿了妥協。許多價格明明不合理,可一時就是解決不了,“腦體侄掛”的問題要改革,喊了多年,成效并不大。面對這些問題,如果一點不容忍,一點不妥協,又將如何?急于求成的思想已經害得我們好苦!
妥協,有時甚至是一種從實際出發的創造,起碼是一種靈活運用。北京賣的擔擔面,沒有四川的擔擔面那么辣,它是向北京人口味的一種妥協,其實也是一種靈活運用。日本人學西方,并沒有完全拋棄從中國學去的傳統文化,而是從日本的實際出,把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結合起來。就東方文化、西方文化來講,也是一種相互的妥協,但這種妥協產生了新的東西。
上面的這些話,簡直成了“妥協頌”了。不過我認為,鑒于我國過去多年片面地講“斗爭哲學”,“分的哲學”,“10億人口不斗爭行嗎?”多說說妥協的這一方面,恐怕是必要的,特別是對年輕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