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粉紅襯衣

方俠

我無地自容，那個留在我心中8個春秋的難言之隱。

也怪，常常是有錢上學的考不上，沒錢吃飯的偏偏榜上有名。我上初中，家里的窮勁就別提了，母親臥病在床，妹幾個年少不懂事，爺爺又年逾古稀……

12歲的我，要出門上重點中學，沒有件像樣的衣服，小姨發慈悲，用她訂婚的禮錢給我買了件粉紅色的確良襯衣。

也許是我天生貧賤之身，不配穿這件富貴衫吧，第一次洗后，它便舍我另求新主。我急得團團轉，東尋西找，找遍校園每個角落，問遍認識或不認識的每個人，不是一無所知，就是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我怨天尤人，橫眉豎眼地瞪那些相識幾日的同學，仿佛她們都有偷我衣服的嫌疑。一想到回家后母親那責備的目光，父親那拉長了的臉，我不寒而栗。我飯吃不下，課也聽不進，便索性告病還舍。

途經曬衣服的老地方，我眼前一亮，地上一件粉紅色的上衣。我便使勁揉了揉雙眼，那分明不是白日夢，可能是老天可憐我，便遣使風婆賜還于我。我急步上前撿起，生怕得而復失。可待我抖開一看，顯然不是我的，頓時，心涼了半截。衣服的型號、顏色都一樣，只是胸前多了兩朵精工繡的梅花，似曾見過，好像是我們班學習委員穿過。

我暗罵老天爺不開恩，賭氣把衣服往繩子上一扔，準備走開，可又一想：她們能拿我的，我為何就不能拿她們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說在學校不敢穿出去，但回家可向父母有個交待。想到這里，我便四顧左右，真是天賜良機，除我之外，別無他人。我迅速扯下衣服，百米沖刺般竄回宿舍，把它藏起來。心跳冬冬如擂鼓。

不出我所料，那件衣服果然是她的。那晚聽說她哭到半夜，為她那件心愛的襯衣。

此后，老師派她輔導我英語，我不敢和她的目光相遇。看她那般真誠熱心的樣子，我心里老大不安。好幾次，我拉住她的衣襟，想向她講明，可總是話到嘴邊又咽下。

半年后，她走了，隨她的軍官父親舉家北遷，我失去了向她說明并請求原諒的機會。那件粉紅色的襯衣，便永遠成了我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