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藥”與“一枝劉”傳人

蘇國楷　左軍平

“大雁朝南飛，黃河向東流，腰腿關(guān)節(jié)痛，不見一枝劉。”這首歌不像歌、詩不像詩的凄涼小調(diào)，從外婆漏風的嘴里囁嚅般的哼唱著時，他總是偎在外婆懷里悄然入睡。

劉建申也記不清聽了多少次了，他只記住了“一枝劉”。他牽著大人們的衣角，問：“什么是一枝劉？”大人們卻總是吱吱晤晤……

他家里常常來一些外人，好像說是求什么“神藥”，他看見他們虔誠地把一包包東西揣進懷里，千恩萬謝地像是得了寶貝一般。

歲月飛逝，“文革”降臨。當“抄家”的人們一次又一次舉來“鐵拳”，發(fā)出震天吼叫時，他終于知道了什么是“一枝劉”，雖然知道的是那么突兀，卻連想都來不及想，他也成了個小“一枝劉”。

外婆頭發(fā)零亂，滿臉淚痕，閉著眼緩緩講述著：

……慈禧太后人稱“老佛爺”，一次在河南身淋大雨，又驚悉北洋大臣李鴻章咽氣，氣火攻心，眼一白過去了，眾人呼天搶地地喚回了她，“老佛爺”卻渾身疼痛坐不起來。“老佛爺?shù)昧吮园Y！”“十痹九癱！”眾御醫(yī)忙著把脈開方，疏風活血，展筋通絡，一盞盞的中藥灌進去，卻如澆在石板上，未見分毫動靜。待“老佛爺”喝藥把舌頭都喝黑了的當兒，御醫(yī)們已悄悄地準備了“老佛爺”升天的后事。惶恐之中，河南巡撫松壽忽然想起，開封城里懸壺濟世的劉郎中有幾手絕活，醫(yī)道雖有些蠻霸，卻也藥到病除，在百姓中是有口皆碑。如今，眼見得“老佛爺”不行了，只有舉薦劉郎中一試。于是，熬藥大鍋架了起來，300斤青鹽炒得噼里啪啦。劉郎中方：病人赤身在藥湯內(nèi)浸泡，視其膚色變化而加減藥物，隨后用熱鹽將身子捂起來，如此這般，還得六至八次。“老佛爺”此時那還顧得這許多，雖覺鳳儀不雅，也只好由之。五天后，“老佛爺”鳳輦臨龍亭，步履輕盈，游興十足。再見巡撫松壽時，在一方白絹上揮筆寫下“一枝劉”，讓松壽賞賜劉郎中。御賜“一枝劉”，使劉郎中名聲鵲起，從此家道殷實，直到劃成分時，讓后人們抄了家……

劉建申傻了，一跺腳出了家門。他僅有的一點歷史知識告訴他，西太后是個大壞蛋，老老老爺爺怎么不給她吃點耗子藥，還讓她寫了個“一枝劉”，他感到羞恥，他不想再作“一枝劉”家的人了。

他去了農(nóng)村，只知道一天到晚在地里干活流汗。但鄉(xiāng)親們卻十分喜愛這個肯出力的樸實小伙兒。漸漸地，他和鄉(xiāng)親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然而，每逢陰雨天，他就聽不到房東大娘的“娃呀，來吃飯吧”的親切招呼，從潮濕的屋里傳來的是一陣陣備受腿疼折磨的呻吟聲。他知道，村里不少人都是這樣，農(nóng)村缺醫(yī)少藥，沒有什么好辦法，八九月份就燒起了熱炕，用這種最古老的原始方法來治痹病。有的疼得沒辦法，竟往疼的地方抹點紅藥水，糊弄一下自己。他不由常常想起“一枝劉”和兒時的那些事兒。終于有一天，他忍受不住那鉆心的呻吟聲，偷偷地跑回了家。

劉建申把這些事兒說給外婆他們聽，家人都掉了淚，這時他把手一伸，他要“一枝劉”的治病方子！家里人誰也不吭聲了，他給父親跪下來，許久，許久，父親才抖索著撫著他的肩：“孩子呵，不是我不想給你，是怕你太年輕，拿著這方子，誤入歧途，壞了咱家‘一枝劉的名聲，如今到你這輩是咱劉家第七代了，你要好自為之，不要做愧對劉家列祖列宗的事情。”此后，他開始和父親學習中藥的炮制與合成，藥方的配制及用法。當他又回到村里時，現(xiàn)蒸現(xiàn)賣，還真管用，鄉(xiāng)親們都說我們這兒出了位“小神仙”。連十鄉(xiāng)八里的也來了，他從此干起了他爺爺?shù)臓敔斔傻哪欠N營生。

很快，求藥問病的人越來越多，他把從父親處學來的本事全用上了，仍感到不夠，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在醫(yī)理上和藥理上再做鉆研，于是，在有關(guān)單位支持下，他辦起了保健研究所。

在研究所的4年里，劉建申既潛心讀書做學問，也拜陜西名老中醫(yī)為師，有時不惜為一個疑難病例跑上幾百里登門求教。隨著功力的加深，他的思想也更拓展了。他認為，古之為痹者，濕邪內(nèi)侵，氣血為之滯塞也，以家傳古方驗之，須以人參補氣益中，藏紅花破血化瘀，琥珀、砂仁等緩其沖，當然還有別的藥和一些特殊的炮制法輔助，方達疏通經(jīng)絡，活血化瘀之目的；但是總不能走祖宗老路，赤身浸泡，哪痛糊哪兒。他琢磨能否根據(jù)中醫(yī)學的經(jīng)絡之說，找一要穴，以達提高自身機體免疫力，防老健身，防沿疾病之功能呢？在逐一探索下，他想到了“臍”。“臍”在孕育生命的母腹中，就是給予新生命的一條“生命線”，古人曰：“人之有臍，猶天之有北辰也”，故名“天樞”，是神氣之穴，為保生之根，補虛還陽之室，且臍通五臟。他又想到，在農(nóng)村，娃娃們、小伙兒姑娘媳婦兒，都有一個紅肚兜兒，這不只是一種衣飾美，細想之下，卻也是祛病養(yǎng)身之法——護臍。

劉建申豁然開朗，終于他在家傳的基礎(chǔ)上，推出了“壽世健身袋”和“三痹熱寶”。1990年9月，作為十一屆亞運會大型項目之一的中國中醫(yī)藥文化博覽會在北京開幕了，劉建申和他的新產(chǎn)品出盡了風頭，不僅“壽世健身袋”和“三痹熱寶”雙雙獲博覽會神農(nóng)杯優(yōu)秀獎，會上的來賓們還硬逼著他坐飛機回了一趟西安，再拿10箱貨。

一位在美國的留學生托人從國內(nèi)買壽世袋，治她因勞累造成的腰疼。壽世袋到了美國，20天后，電話越洋而來，專門說壽世袋的神奇功效，“初帶時，并無任何反應，但10天后，就是再累，腰也不痛了”。

有一中年男子，十幾年患“雞鳴瀉”，早上四五點鐘跑肚拉稀，不分冬夏，天天如此。中醫(yī)、西醫(yī)、中西醫(yī)綜合，苦無良策，痛苦不堪，機緣湊巧，偶得此袋，三天后，大便成條，竟也和正常人一樣享受“黎明覺”的甜美了。

有一老嫗，為治老寒腿，打雞血時打雞血，甩手時甩手，喝醋蛋時喝醋蛋，但三伏天，膝蓋上的護膝硬是拿不下來。兒女們孝順，買來了“三痹熱寶”，四個療程過去，老太太不僅取下了護膝，還敢秋寒時走幾里路去串門。

還有一個老漢，按照地址，巴巴兒地跑到劉建申那里說謝謝壽世袋治好了他兒子的病，幫了他家一個大忙，至于什么病，老漢不肯說，劉建申也不追問，反正病是好了，臨走老漢從包里掏出了瓷瓶瓶，上面用紅漆歪歪斜斜寫個“獎”字，算是一點意思。現(xiàn)在，這瓶瓶還放在劉建申的陳列柜里。

當然，也有“一枝劉”產(chǎn)品治不了的病。有個女患者曾找上門來，說“三痹熱寶”對她的胳膊痛無效。劉建申一愣。她說疼的地方在肩和肘之間，先用五袋效果很好，再用就不頂事了。劉建申仔細看了看她的胳膊，覺得皮肉顏色不正常，專門為她配了藥還是不行，就懷疑她還有別的病，結(jié)果陪她到醫(yī)院一查，胳膊給鋸了，是骨癌，“三痹熱寶”不治癌癥。

如今，劉建申是紅火起來了，但他也清醒地知道，在神州大地上，不知有多少像“一枝劉”這樣的秘方絕技，囿于一脈單傳的狹隘觀念，寧可絕滅也不外傳。祖宗這個妙帖藥方今天能到他手上，實屬萬幸，他不能手里老是攥著祖宗的一個方子吃一輩子，那叫沒出息。他想搞出一整套“一枝劉”保健產(chǎn)品，大庇天下老少皆安康，同時他也企望他已辦的藥廠別像現(xiàn)在一樣，三班倒，貨還供不應求。20多萬條袋子，幾噸“三痹熱寶”出去了，該有多少病痛之中的患者在呻吟呵，他寧愿少生產(chǎn)藥，愿人們都腰腿利落。可是，現(xiàn)在還不行，有時他只能每天睡三四個小時，但他依然精神抖擻，頭發(fā)烏亮，他腰里也纏著一條鮮紅的“建申牌壽世健身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