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中國文化步入世界格局,中西文化比較是其重要的主題。在這種背景下,周來祥、陳炎合著的《中西比較美學大綱》近期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在某種意義上標志著這一研究領域也正走向深化。《中西比較美學大綱》具有下列特點:
第一、鮮明的時代意識。20世紀以來的比較文化研究有一個突出特點,就是通過比較來致力于不同民族文化間的溝通與融合,以獲得人類文化精神富有意義的生長。該書在“緒論”中明確指出:“在中國與西方文化劇烈碰撞、彼此滲透的今天,進行中西美學的比較研究,不僅有助于我們了解西方的學術思想,加速理論界的改革和開放,而且有助于我們反觀自身,從而建立起既符合民族傳統,又具有現代水平的馬克思主義美學體系”(第4頁)。立足于這一高度,作者力言中西美學的比較說到底是發展理論的需要,是文化“挑戰”的需要。《大綱》在具體中西美學的內容比較中,既注意中西美學思想淵源的比較與發微、更注意雙方美學思想在流變中所形成的當代美學特色的分析考察。這種把比較的筆觸由古代一直延伸到當代的努力,是需要諸多的理論勇氣的。《大綱》總計四章:審美形態論、審美本質論、審美理想論、藝術特征論,這四章全部從各個角度論及到了中國現代美學,并從比較中深刻反思了中國美學發展的成就與不足,強調通過比較研究“為中華民族重新找到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凝聚點”(第120頁)。
第二、濃厚的文化視野。一種富有意義和價值的美學比較研究,往往是建立在深刻洞悉所比較對象悠遠的文化傳統之上的。尤其是中國和西方文化,是最為古老、最具特色而至今最有影響和活力的兩大思想體系,如何準確地把握這兩大文化形態的特色,對于美學比較的創獲十分關鍵。《大綱》在進行中西美學比較中,始終把對美學諸問題的探討同中西文化背景聯系起來,使這種美學比較體現了濃厚的文化歷史意識。例如在對中西古代文明形成過程的考察上,作者認為:在西方,由于私有制的利刃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原始家族的血緣紐帶,使得剛剛進入文明社會的人們同時也飽嘗了異化的痛苦。西方“國家”的建立,是以失去“家族”為代價的,作為國家的公民既是自由的,也是孤立的,這種孤立的社會處境使他們開始感受到個體與群體、人與社會的難以溝通;但中國的情形卻與此不同,“大約是由于治理黃河的需要,中國古代社會一開始就選擇了土地國有的路徑,即在鐵制農具尚未出現的情況下便進入了‘千耦其耘’的社會化生產。天子將國家的土地分給自己的兒子,叫做諸侯國,諸侯國再將土地分給他們的兒子,叫作采邑……這樣一來,‘國’不過是放大了的‘家’。”(第55—56頁)。這種文化肇端的分野進一步又影響了后來的文化發展,在西方,個體間為了溝通,“上帝”成了絕對的中介環節,而中國文化氛圍下的個體與群體、人與社會始終是混沌未分的。
不同的文化環境決定了不同的美學傾向。西方古代美學的宗教特色和中國古代美學的倫理特色正是這種文化環境所促成的結果。而文化的進一步變遷又深刻地影響了美學,《大綱》在對近代美學的考察中指出,無論是西方的“文藝復興”還是中國明中葉的市民文化,都是以實現人的自由和個性解放為主要的文化追求的,這樣必然鮮明地體現出對傳統文化的批判特色。與之對應,近代西方美學的反宗教傾向與近代中國美學的反倫理傾向,便構成近代美學發展的主導傾向。正是從這種文化視野出發,作者還就中西方的審美理想和藝術追求進行了富有特色的分析和考察。
第三、完整的結構體系。體系的完善有賴于邏輯的力量,在這方面,《大綱》的結構設計是頗具匠心的。作者首先從中西不同美學形態的總體考察入手、以使人們能夠從歷史的角度對美學的發展有一宏觀的把握,因為“從一定意義上講,缺乏形態學的反思,使美學研究常常帶有很大的盲目性;而真正選擇了自覺的形態、才是美學科學成熟的標志”(第8頁)。在從歷史的角度對審美形態作了考察之后,《大綱》則進一步從邏輯分析入手,展開了“審美本質論”的比較研究,這是對審美形態的一種定性分析。如果說第二章的“審美本質論”是對美的抽象把握的話,那么第三章的“審美理想論”是對美的具體追求,由前者及于后者,是由抽象走向具體的第一個環節。藝術是人類審美活動的最高形態,因而從邏輯的內在要求說,“人們對于美的本質、審美理想的理論探討最終必將集中地體現在對于藝術特征的把握之中,并以具體生動的感性形象呈現給欣賞者,從而完成其從抽象到具體的全部過程”(第170頁)。這便有了最后一章的“藝術特征論”。統觀全書,貫穿的是具體——抽象——具體的辯證分析方法。這種方法不但貫穿于全書的結構中,而且滲透在每一章、節、目的運思之中。總的看來,《大綱》體現了邏輯與歷史的統一原則。
第四、積極的價值取向。文化比較貴在樹立一種健全的文化意識,從人類文化的全局出發去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如果囿于一孔之見,或居于狹隘的民族視野,則必然使文化比較流于浮躁和偏頗。《大綱》立足于開放的文心視野,著眼于20世紀的人類審美精神,以一種較客觀的態度分析評價了中西美學的發展變化。尤其是在對民族審美文化的評價上,既注重以歷史的目光發現其優秀的傳統,又注意從現代意識角度冷峻反思其弊端與不足,其尺度把握是比較適當的。回觀美學發展的歷史,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以其獨特、鮮明的個性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但面向未來,我們又該以什么樣的審美追求使民族審美文化大放異彩呢?《大綱》在中西美學的比較與追思中,一直把未來美學的建構作為核心的比較價值取向,這是十分可取的。
該書的不足之處在于,對于一些重要問題和理論觀點尚未進一步展開分析,如關于“宗法文化”與“宗教文化”的起源、現代和諧美感形態的內涵等;而有些問題則涉及得不多,如審美認識、審美趣味比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