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俊東 張曉
國門洞開,有出去的,有進來的。
正當一些炎黃子孫遠渡重洋到異國他鄉“淘金”,去拿炒勺、去端盤子、去看門之時,一批批普通的外國人也千里迢迢來到中國,操起了同樣營生。如今你若來廣東,到廣州珠海深圳走一遭,你會發現在飯店賓館等服務行業和三資企業里,到處可見這些外國人忙碌的身影。廣東人把做一般工種的人稱為“打工仔”,這些老外在廣東人嘴里,自然是被稱作“洋打工仔”了。
廣東的“洋打工仔”究竟有多少?由于他們國籍眾多,且分布很廣,一時官方難以統計。據有關人士粗略估計,深圳珠海不算,單廣州少說也有兩三千人之眾。
就“洋打工仔”的問題擺起龍門陣,或許有助于我們更全面客觀地認識外國,認識我們自己的國度。
在中國打工很合算
當你走進位于廣州人民北路的南海漁村,為你開門的是兩位印度人。這兩位名叫B星和咖喱星的門衛,身材高大,纏著頭巾,蓄著黑漆漆的絡腮胡,足登大皮靴。每當客人進出,他們就會殷勤地拉開玻璃門,微屈身體,面帶笑容。老外看門,起初令廣州人感到新奇,一些頑童還要上去摸摸他們的胡子是真是假,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以為常。
花園酒店咖啡廳雇用了4名菲律賓歌手。每當夜幕降臨,他們就唱起低沉悠揚的菲律賓歌曲,招徠顧客。為首的歌手叫沙吉歐,他們4人自備樂器,在世界各地演唱,先后到過日本、伊拉克、南朝鮮,最后駐足廣州。去花園酒店輕啜咖啡,聆聽充滿南亞情調的歌聲,已成為廣州青年人夜生活的一個去處。
“洋打工仔”來自窮國的有,來自富國的更多。你若來到“添美食”西式快餐廳落座,馬上就會有“洋小姐”為你端盤遞水。這里的服務員中,有幾名來自美國和瑞士的姑娘。我們問瑞士籍的奎斯汀小姐為什么來中國打工,她莞爾一笑,說她是個旅游愛好者,瀏覽過世界許多地方,尤其迷戀中國的漓江和九寨溝風光。她來廣州打工,一是為了掙點旅費游遍中國,同時也想體驗一下生活在普通中國人之間的滋味。
似奎斯汀小姐這般浪漫的“打工女”并不多見,更多的外國人來中國打工是為了生計。這些“洋打工仔”一般不愿意透露他們的收入,白天鵝賓館雇用的日本廚師佐野峰幸倒是例外,很大方地對中國記者抖出他的收支細賬。
佐野峰幸說,在日本當廚師,如果能就職于高檔飯店并做到廚師長一級,每月可掙70萬至100萬日元,但這樣的廚師在日本畢竟是少數。像他這樣的廚師,每月只能拿到30萬日元,在物價奇貴的情況下,只是勉強度日。來中國以后,由于物價比日本低,他一個人每月600外匯券就可滿足,因此,每月可積攢20萬日元。他說:“在日本像我這樣收入的人,很難想像會有積蓄。”
據接近“洋打工仔”的人士透露說,他們每月的收入一般在3000~5000元人民幣之間。也許,他們收入的絕對數不比在本國高,但他們在中國生活,費用大大降低,這樣,相對收入增加了,算總賬還是在中國打工合算。這位人士說:“老外也很精明,如果收入比在國內差,他們一般是不會到這兒來打工的。”
日本廚師說,我很想留下來
國門開啟之后,某些中國人為自己的國籍感到尷尬。他們或花巨款買假護照而無悔,或用青春美貌換一紙“綠卡”而無怨,千方百計離開中國。相反,在中國廣東生活了一段的“洋打工仔”們,卻想長期留在中國。
沙吉歐最初懷著對“共產黨國家”的一絲畏懼心理,小心翼翼地踏上中國的土地。很快,他發現廣州是一塊很安全的地方。上街問路,盡管交流很費勁,但中國人還是極熱情地用手勢為他指點。因此,即使是深更半夜,他也敢一個人騎著單車在街上閑逛。他說,他結識了不少中國朋友。在花園酒店,上到總經理,下到一般職工,大家都對他很友好,使他感受到與“認錢不認人”的社會相比,中國的空氣要清新得多。
馬來西亞人楊秀和在中國與香港合資的凱旋華美達酒店工作。來廣州之前,許多朋友對他說,廣州很大也很亂,經常有人大白天拿著刀子搶錢,但他來廣州之后,發現這里并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可怕,他說,我感到和世界許多地方比起來,廣州的治安很好。
中國經濟的蓬勃發展使“洋打工仔”們親身感受到中國的進步,看到了希望。來自法國的標致汽車公司工人儒爾諾說,他1989年來廣州時,太太和孩子隨同前來,第二個孩子才15個月,他感到帶孩子頗有難處,很多服務項目和生活必需品缺乏。但僅僅過了3年,他發現廣州變化很大,對于像他這樣的外國工人,廣州要什么有什么,從來沒有什么不方便。
許多“洋打工仔”都希望延長在中國的合同期限。佐野峰幸目前只與白天鵝賓館簽了一年的合同,他希望能夠續簽。他說,許多國家規定,在當地工作滿5年以上就可以申請“永久居留證”,他期待有朝一日,他也能領到中國政府頒發的“綠卡”。
菲律賓小樂隊與花園酒店每期簽約是6個月,已經續簽多次。沙吉歐說,如果“中國老板”同意,他愿意一直簽下去。即使不在花園酒店干了,廣州深圳還有那么多大賓館,他們可以去試一試。沙吉歐之所以決心在中國干下去,是基于他在廣州生活6年的親身體驗。他自信地對中國記者說:“我認為,再過10年20年,廣州將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接受記者采訪的“洋打工仔”,除已有太太的外,都表示愿意娶中國姑娘為妻。沙吉歐說,他不太英俊,工作又特殊,希望能找到一位能理解他的中國姑娘。可惜的是,由于語言障礙,他至今尚未如愿。
佐野峰幸離過婚,如今孤身一人。他說,由于環境的限制,他目前與中國姑娘接觸不多,短期內“拍拖”(廣州話:戀愛)上恐怕不可能。他充滿憧憬地說:“假如按照我現在的收入,再找一位中國女人為妻,就在廣州長期住下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說他并不想找漂亮的,只要心地善良就行。當然,他也擔心一些中國姑娘愿意嫁給他是為了出國去日本,這就會與他的意愿恰恰相反,因為他想在廣州安家。
“洋打工仔”為中國人帶來什么?
總起來講,“洋打工仔”在廣東的口碑不錯。尤其是他們的敬業精神,“要干就干好”的工作態度,得到了中國人的贊揚。廣州標致汽車公司的中國員工說,標致公司每周工作5天,周六和星期天是法定的休息日,可是他們的法國同事夏迪和儒爾諾經常利用休息日工作。當別人都在休息的時候,負責采購材料的夏迪卻要在各配套廠家之間東奔西走;在沖壓車間當工人的儒爾諾每周必定加班一次,說這樣他才睡得踏實。
佐野峰幸在工作之余總喜歡逛菜市場。中國同事問他,你單身一人在中國,吃住都在飯店,逛菜市場干什么?佐野峰幸說,咱們餐廳的原料都是進口的,成本太高,我不停地逛菜市場的目的,就是看我們能否在廣州就地取材,如果成功的話,餐廳菜肴的價格就會大大降低,以吸引更多的中國顧客。中國同事聽罷,不由感慨萬分。
更使中國人得益匪淺的是受雇于廣州民間教育機構“現代英語中心”的外籍教員羅伯特等人。羅伯特為了讓他的學生有更多的機會練口語,每天晚上都主動加一節課,分文不取。他說:“是中國的雷鋒教我這樣做的。我熱愛雷鋒,他的言行就是我的生活準則。”同在這個中心任教的安琪和鮑勃也同樣樂于助人,熱衷于公益事業。今年1月12日廣州市舉行“首屆教育基金百萬行”活動,安琪和鮑勃肩扛橫幅走在隊伍的前列,那份真誠,那份熱情,使在場的每一個中國人都為之動容。
“洋打工仔”涌入中國,對改變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很有益處。中國的近代史是一部血淚和恥辱交織的歷史,中國人和老外交往,總是挨打受氣,一塊“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深深地烙在中國人的心中。盡管這些年中國逐漸強盛,但是在外國人面前低人一等的陰影,至今未能全部消散。過去只聽說中國人飄洋過海去當苦力,哪里聽說洋人到中國來打工呢?
連外國人都覺得中國雇用“洋打工仔”意味深長。去年世界女足大賽期間,美聯社記者特意到一些雇用外國人的服務行業采訪,想探究一下中國人的用意。中國的經理們含蓄地回答說:“也許你們心里比我們更清楚。”
一位常在有“洋小姐”作侍者的餐廳就餐的中國顧客說:“起初,我有點不自在。人家可是美國的洋小姐啊。時間長了覺得這很自然。在這里,我付錢,她服務,我們都很平等。外國人中國人都是人。”
“洋打工仔”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明證之一。客觀地說,“洋打工仔”比起中國的“打工仔”,收入豐厚得多,而且絕大部分供職于三資企業,并沒有真正進入中國的普通行業。也許,再過若干年,中國的經濟再上新臺階之后,“洋打工仔”和中國的“打工仔”在擇業機會、收入等方面才能徹底擺平,那時我們將以平淡而不是獵奇的眼光去看待“洋打工仔”。中華民族既不能因為自己的一些子孫在國外靠洗盤子為生而妄自菲薄,也沒有必要因為有洋人在中國洗盤子而妄自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