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麗,1915年生于湖南長沙。1936年大學畢業后到延安從事醫療工作。建國后隨丈夫王稼祥同志出使蘇聯。曾當選為中華醫學會常務理事、全國政協委員。
1937年底的一天,已經懷孕的賀子珍在同毛主席爭吵后提出要同毛主席離婚,并且帶著3歲的嬌嬌(李敏)離開延安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準備候車去蘇聯治病。毛主席知道后兩次從延安拍去電報,勸說賀子珍不要離開西安,不要離婚。但賀子珍還是去了蘇聯,離開了毛主席。
1946年夏初,我陪王稼祥到蘇聯治病。到莫斯科的第二天,我們見到了從山東到蘇聯動手術的羅榮桓和夫人。當時,國內有許多烈士的后代在蘇聯留學。他們當中有毛主席和楊開慧烈士的孩子毛岸英、毛岸青,還有蔡暢大姐的孩子、彭湃的孩子、蔡和森的孩子等。他們聽說我們到了莫斯科,便都跑來看我們,向我們打聽國內的情況和介紹蘇聯的情況。大家自然而然地談到了賀子珍大姐和嬌嬌。從他們那里,我們才得知,賀子珍大姐被蘇聯人關進了伊凡諾夫城的瘋人院。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為賀子珍大姐和嬌嬌的處境感到十分擔憂。
那天,王稼祥找到蘇聯共產國際聯絡員尼古拉夫,對他說:“聽說賀子珍同志和孩子被關進了瘋人院,不知她們的情況如何?希望你能告訴我們詳情。”王稼祥的俄語說得非常流利。
“她的神經不好,醫生診斷是精神分裂癥,所以才被送到伊凡諾夫城的一個精神病醫院。她的女兒現在國際兒童小學上學,身體很健康。”尼古拉夫認真地回答。
王稼祥聽后嚴肅地對尼古拉夫說:“請你轉告蘇共中央,我和夫人,還有羅榮桓司令員和夫人的意見,是想把賀子珍接到莫斯科來,我們要見見面。”
“我可以按照您的請求,立即報告我們黨中央。”尼古拉夫表示同意。
一個星期后,尼古拉夫告訴我們:“經過上級考慮,賀子珍同志患的是精神分裂癥,不便來莫斯科。你們的請求沒有獲得預期的結果,很抱歉。”
“那么,我們只好去伊凡諾夫看她了。”王稼祥再次提出了請求。
尼古拉夫沒有回答。
我只得對他說:“尼古拉夫同志,我是個醫生,我的意見是一定要見到賀子珍同志,看看她的病情。希望您能理解。”王稼祥當即把我的話翻譯過去。
“好吧!我愿意盡我的責任去爭取。請等我的消息。”
時間過去了10天,我們仍然沒有得到蘇方的確切答復。尼古拉夫見到我們,只是攤開雙手,聳聳肩膀。
“請你以我們的名義再向上級反映,我們仍希望見到賀子珍母女。如果賀子珍的病情的確很嚴重,我們見面后可以再送她回醫院治療。”王稼祥誠懇地對尼古拉夫說。
尼古拉夫答應再一次向蘇共中央轉告。
有天晚上,尼古拉夫請王稼祥和我去看雜技演出,他告訴我們,蘇共中央同意派人護送賀子珍和嬌嬌來莫斯科,過幾天便可見面。
聽到這個消息,王稼祥和我感到非常高興。看完演出回來,我們又把這個消息告訴羅榮桓夫婦,大家為即將能和賀子珍大姐見面而欣慰。
幾天后,尼古拉夫帶著一個瘦瘦的、30多歲的女同志和一個10歲左右的女孩來到我們的住處。
“王稼祥同志,你好!”她站在門口怯生生地說。我聞聲從里屋走出來。王稼祥忙給我介紹說:“這是賀子珍同志。”
我拉住她的手問道:“你的身體怎樣?嬌嬌好嗎?”同時,我仔細觀察了賀大姐,她頭上戴了一頂法國式的圓形無邊帽,上身穿一件黑色薄呢西裝式短衣,下身是黑裙子,半高跟圓頭皮鞋。看上去神志清醒,只是眼神有些遲鈍,反應稍微緩慢,人很憔悴。
“好!還好!”她簡短地答道。回頭要身邊的嬌嬌叫我阿姨。嬌嬌天真活潑,無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臉部輪廓都酷像毛主席。但嬌嬌的中國話卻說不好,因為她剛到蘇聯時只有3歲。
我隨后便問到賀子珍大姐吃飯、睡覺的情況。她都一一作了簡單的回答。當我問她哪里不舒服時,她只是淡漠地說:“我只是感到心煩。”
尼古拉夫走后,我們便問起了她在蘇聯的8年多是如何過來的。
“唉,一言難盡!”賀子珍大姐用一口似是江西又似是湖南口音說道。
原來,賀子珍大姐來莫斯科不久就生下了一個男孩,這個孩子是毛主席的親骨肉,生下后健壯可愛,但不幸在一次感冒后得了肺炎,醫治無效而夭折。她對此十分傷心,認為孩子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是因為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對孩子照顧不周。為了這件事,她心情不好與院方爭吵過。后來女兒嬌嬌又患了重感冒。她再也不敢把女兒送醫院治療了,要求醫生到她的住處出診。醫生動員她把嬌嬌送去住院,共產國際兒童醫院的負責人也要嬌嬌住院治療,但賀子珍還是堅持不送,加上她俄語說不好,詞不達意,半中國話半俄國話,因此便同醫院負責人發生了齟齬。
在蘇聯衛國戰爭時期,蘇聯人民的生活是非常困難的。蘇聯人民節衣縮食供養了一些兄弟國家共產黨領導人的親屬和子女,因此,困難和誤會總是難免的。當時,賀子珍和嬌嬌住在國際兒童院。寒冷的冬天,兒童院供給賀子珍取暖用的木柴很少,結果嬌嬌凍得手腳發腫,全身哆嗦。賀子珍想到遠離祖國、遠離毛主席,時常不由自主地悲傷痛哭,氣憤、憂傷、焦慮、苦悶得不能自拔,和兒童院的爭吵便時有發生。
兒童院的負責人便判斷賀子珍患了精神分裂癥。于是,硬將賀子珍送進了瘋人院。從此,賀子珍就像關進了監獄。沒人看她、沒人關心她,而且還得接受醫院的精神病治療。
今天,喜從天降。她終于離開了瘋人院,見到了祖國來的親人,見到了自己的親骨肉嬌嬌。她的心情頓時便好了起來,表情也豐富多了。尤其是當她聽說中國的抗日戰爭勝利了,自己也不再回瘋人院后更是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
我們共進午餐后,尼古拉夫來接賀子珍和嬌嬌回招待所。我們當即向尼古拉夫提出,賀子珍沒有患精神分裂癥,只是有點憂郁,希望蘇共中央能安排她在莫斯科療養。尼古拉夫也對賀子珍出院表示祝賀,笑著說:“我將情況如實反映給上級。我想,你永遠不會再進精神病院了。”
王稼祥和羅榮桓同志都安慰賀子珍,告訴她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有機會就帶她母女回國。
賀子珍母女走后,稼祥說:“接賀子珍出瘋人院并由我帶回國,這種行動是理所當然的。是階級情、戰友情、同志情,大家都會為此而高興的,只是……”王稼祥想到了當時已經同毛主席結婚的江青,心頭難免有些擔心。“應當經過組織手續來辦。何況這件事有關毛主席的家庭問題。我準備擬一個詳細的電文,拍回國內,請示毛主席。”幾天后,王稼祥擬好電文拍回國內請示毛主席。不幾天毛主席就回電“完全同意”。我們心頭如釋重負。我們回國前幾天,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賀子珍。她聽后非常高興。當她得知毛主席同江青結婚的消息后,不但沒有嫉妒,反而對毛主席有人照顧而感到欣慰。認為自己當時沒聽毛主席的勸告而執拗地離開延安,完全是自己的過錯。1946年底,我們和賀子珍大姐一起,帶著嬌嬌,坐蘇聯提供的專列回到了已經解放的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