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解

遠　江

同樣是一個古老的圣經故事，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解釋；同樣一道數學題，會有不同的解法；同樣一個問題，也會有不同的解答方式。隨著社會的進步和人們生活環境的改變，人們對同一事物的理解也會發生變化。

《白毛女》的故事在中國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它的基本思想是讓人們認識舊中國存在的不平等，以及由財產帶來的權勢的壓迫。它向人們表明，這種貧富懸殊造成的階級壓迫到了如此驚人的地步，以致把人變成了鬼。然而如果我們撇開貧富差距這個社會論題，而從經濟關系的角度考察，也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黃世仁和楊白勞在債務問題上的糾紛所造成的悲劇表明，人們圍繞經濟問題所構成的某些社會關系往往不是協調的，合作性的，這種關系內部的沖突如果任其激化，會給人們帶來極端的后果。

從現代經濟法的角度來看，黃世仁和楊白勞的關系本來是債權人和債務人之間的關系，而債權人以適當的方式向債務人索取債務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然而黃世仁的催債竟然到了逼死人命的地步，這里有一個說法。根據經濟法，當借貸的欲求發生，只有在借取的一方有能力償還債務的情況下，借貸關系才能夠成立。在現代西方社會如果有人要向銀行貸款購買住宅，銀行需要證明借款人有固定的工資收入，才能發放貸款，就是這個道理。而楊白勞是赤貧，根本沒有償還債務的能力，因此這一借貸關系本不應當成立。作為一貧如洗，幾乎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們來說，他們需要的不是借貸，而是救濟。借貸與救濟的區別在于：借貸是有償的，救濟是無償的。對貧窮如洗的楊白勞們進行扶持和救濟，使他們脫貧致富，應當是社會的責任。

即使在當今世界，貧困與饑餓在任何國家都普遍存在。而巨大的貧困人口的存在往往是社會不安定的潛在因素。但是剝奪黃世仁們的財產的辦法能不能真正解決問題，我們今天進行的改革已經作了回答。有人要問黃世仁放的是高利貸，利滾利。應當澄清的是，所謂高利貸即是高利率的有息貸款，它是一個經濟問題，而不是道德問題。有息貸款的基本理論在于承認貨幣是一種商品，而經營這種商品的人可以獲取利潤。在借貸關系成立之前，利率的高低往往由借貸雙方協商認可。然而政府適當的介入和限制，可以把利率控制在合理的限度之內，防止放債人的漫天要價。中國歷史上歷來缺乏經濟法的概念，政府在經濟活動中的介入權理論更不完善，以致造成許多惡劣的后果。

如果我們假設楊白勞借錢的時候還不是赤貧，以后發生了意外情況，以致于無力償還債務，這種情況使我們自然聯想到西方的股票市場。一些因為股票價格的暴漲或暴跌突然變得傾家蕩產的人，因為無法逃避債務往往自尋死路，這在二十世紀初的西方社會是常見的現象。大量因為破產而造成的悲劇促使西方社會尋求對這一問題的解決，于是《破產法》便應運而生。在這一法律之下，只要一個人宣布破產，他可以豁免一切債務。《破產法》保障了那些已經破產的人的正當權益，避免了他們在追債的洶洶浪滔下所做的無謂的犧牲。

新的時代需要新的看問題的方法。如果我們變換角度，我們會發現解決一個問題不僅只有一種方案。中國當前的改革就是從不同的角度尋求對問題的解決。人們正是在對問題的不斷發現和解決中進步，也正是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這種“解決問題”的處世態度不是要人們頭腦發熱，產生破壞性的沖動，而是要人們冷靜下來，分析問題，尋求對問題的不同解答，從而找出其中最合理的解決方案。這是今天我們重溫《白毛女》的故事所得到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