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課

（臺）王偉忠

前兩天打個電話給朋友，聽筒中他口氣沮喪，我一時興起，當場發揮智慧和感情的結晶，在他還沒有說出“懷憂喪志”的原因時，我就秉持著上天給予的口才以及自以為是的聰明，大肆地勸說一番，本來對方還報以回答，并且略帶感激，漸漸地他便由唯唯諾諾變成沉沉默默，自然地我以為已占了上風，便口沫橫飛、上自文武周公，下至康德、胡適，盡我所知傾囊而出，頓時感覺我雖不是上帝亦不遠矣，結果不知對方是感動不已還是如獲至寶，一句“我們再連絡”就掛了電話，我自然沾沾自喜，于是放水洗澡去也。待浴畢、靜坐、吸一根煙后，自覺話有未盡之感，情有未致之處，馬上又一個電話撥過去，對方接到之后，還沒等我表現“儒將之風”之時，他在那方開始一頓大罵，不!臭罵，內容如下，一字不改:“你以為你是誰?我心情不好!我當然知道原因何在，你一定要把‘它說出來，讓我再度面對痛苦。你來電時，我正好處在不想說話也不想聽話的當兒，你一定要自做聰明地說出我的痛處，沒錯——你還真的不是很愚笨地講到我的問題，你猜對了，但是是你要讓我痛快，還是你要某種證明來讓你爽快，你當然是一片好意，不過我雖然可能忍受你的安慰，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善良的苛薄?！苯酉聛聿皇窃捔耍恰班健钡穆曇?，我還跟自己演戲般地對聽筒說了聲“下次再聊，拜拜?！闭媸莻€性好強得無可救藥。

多少年前，我也心情惡劣，半夜電話一友，對方由3點開始講到清晨6時，打電話找他當然是以為他了解我，錯就錯在他還真清楚我，被他“解剖”到最后，我如同被剝光了衣服，逼到屋角般的脆弱和痛苦，當然我這位“知己”后來就變成了“遠交”。

人多矛盾呀!又希望有人了解你，但又希望對方諒解的去鼓勵你，而且那份“了解”還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既不損及你的面子又不破壞對方的演技，如父子、如母女、如夫妻、如好友，最好的關系不都如此嗎?在對方有問題時，何必如長者、如老師、如圣人、如神仙般的給予斥責和強求，任何人真正的成熟都是自己“混”過來的嘛!

感謝那位朋友給我上了一課，讓我知道別人心情不好時，你“聽話”比“訓話”重要，第二天；我又電友人，告知對不起，對方說:“沒事了!我情緒好多了……”

“為什么?”我問……

“因為我把你臭罵一頓?！彼f。

嗯!還是有效!

(建同摘自1993年3月15日《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