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寢室的最高領導

程向前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學校住宿人數陡增，于是便把西邊那幢灰房子北端靠近墳地的那間曾裝有動物標本的小屋充當我們班的附屬寢室，又稱小寢室。我們這十二位最后報到的復讀生只好冒充敢死隊奔赴那里駐扎。

寢室雖小，五臟必須俱全，小寢室也應該有自己的最高行政領導。峰就是那時認識的，一副高大健壯而又勻稱的好身材，面和目善，笑容常隨，大家一致認為峰濃縮了本寢室的十二種精華，具有核心的風度和作靈魂的氣質。峰于是在一片高聳的二十二只手臂中走上統治者的寶座。統管十一人，轄治一間屋。

“看到這塵土飄飛灰網布滿的小屋，我很難受。我們應該把它裝飾得如同我們的心靈一樣純潔美麗。因為自今起，這就是我們的生息之地，我們自己共同擁有的家。”峰執政的第一次“擴大會議”上的講話就讓我們充滿激情。借著峰的那股“東風”，大家把小寢室從頭到腳，刷修一新，在鞭炮的歡叫聲中，我們隨峰魚貫而入。

小寢室的創舉使不大不小的校園為之一震，羨慕而又嫉妒，贊美加以諷刺的話語像雪片似地飛來。校長也親自組織總務主任等若干名人員前來視察，給予了小寢室高度的評價和肯定，同時也指出了尚為不足之處。峰便戀戀不舍地取下“美人”，換上學校領導頒發的那張無頭無臉枯燥單調的“文明宿舍”。

峰四肢發達，頭腦居然不簡單，第一次全校大統考，一下子竄到冠軍的位置，大家敬佩不已。希求峰成功的秘訣。峰笑而不語，不久順著峰老說想到北京上學的線索找到答案:每隔數天都會有來自北國那所著名大學的“飛鴻”，字跡娟秀，同時也會有若干資料至此。原來愛的動力竟如此強大，大家都發憤要找一位佳人，但那些女孩子自開學到現在就從未多看過我們一眼，大家泄氣之余，把峰那些“來歷不明”的書搶“購”一空。峰也很樂意:“希望大家在不看的時候能‘借我看看。”大家紛紛點頭，儼然自己是書的主人。

好長一段時間不見萌，得知萌在住院，大家吵鬧了好久，峰終于點頭同意帶我們一道前往。大家興奮得傾巢而出，給病中孤獨的萌帶去萬分喜悅。峰代表全體未生病的室友送上祝愿和十二只蘋果，萌非常感動:“我從來不信緣份，然而今天我要改變。”萌拿起一只蘋果，用刀刻上“緣”字遞給峰，峰將蘋果劃為十二，每人一片。回來時，老車雖踏得一路歡歌，但還是遲到了，大家誰也不愿做“叛徒”供出此事，峰為此做了一次深刻的檢討，萌自始至終都不知道。

浩的外語總不及格，浩為自己鳴不平，說中國人這么多卻沒志氣才去學人家的語言，又說選幾個像峰這樣的人學學英語得了，干嗎非得讓所有讀書人都學。牢騷改變不了浩在英語征途上的坎坷，浩有些氣餒，不打算讀了，這時峰伸出了手拍了拍浩的肩膀讓他“跟我來”。自此，峰每晚看完自己的書，還時常秉燭為浩批改作業，浩終于開始第一次及格，而峰的數學跌到百分以下。浩激動得表示來世定為峰作牛馬。峰微微一笑:“來世我們都已機械耕作，不用牛馬。”

小寢室再次震撼整個校園的是在高考中竟有十一人中榜，而讓我們無言相對和震顫的是峰竟然落選。那天我們如約小寢室，獨不見峰，等待中大家都在想:峰今天會不會來。外面風起，雨也到來，大家聚在窗邊看著風雨中飄搖的小樹，門開了，峰竟攜雨踏風而至，一如往昔從容，只有那嘶啞的聲音里透出歲月的滄桑和現實的悲愴。浩已忍不住，撲上前去大哭:“峰哥，你從來都真誠，今天你為什么裝出一副往日的面孔，讓我難受。”峰緊摟著浩，緊閉雙眼，然而淚從眼角滾落，峰也脆弱。

大家默默相約:明年這個季節，大家一定在此相聚，為峰的出征，壯行!

(孫華摘自《義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