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丸與破鼓皮的啟示

永　前

中醫治病，有時多少要用點藥引子，以使藥性能達到病所，提高療效。這原本無可指責。可是，古今醫者中用藥引之怪異者，不乏其人，以致釀出諸多事端來。

《紅樓夢》第七回開篇時，寫了周瑞家的與薛寶釵說藥引子的文字，讀起來真令人啼笑皆非。寶釵作為“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千金小姐，得了個“咳嗽”的老病。不知請了多少名醫診治，吃了多少珍貴藥物，花了多少金銀錢財，總不見一點效驗。后來，全靠尋來一個自稱“專治無名病癥”的和尚，說此病是母胎中帶來的熱毒所致，獻了一個海上方子及一些藥末子。寶釵犯病時吃了這藥就好了。周瑞家的向寶釵討這個方子，寶釵笑著說出7冷香丸的配制方法：“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自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自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天曬干，和在末藥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天落水十二錢”；“還要白露這目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個周瑞家的聽得直叫喚：“阿彌陀佛!真是巧死人了。等十年還未必碰的全呢!”

至于這香氣氳氤的“冷香丸”是否真的如其所述去配制，是否真的治好了咳嗽病，我們且不去作研究。不過，這丸藥的藥料和配制方法，確如寶釵所說“真把人瑣碎死了”!想來。真能治病的，恐怕還是和尚給的那些藥末子，而這些花蕊和雨露霜雪，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引子”。或許，是那和尚對這些顯貴大戶的作弄和苛求；或許，是那和尚故弄玄虛才使得這千金小姐能夠服用此藥；或許，是那和尚為了多得到幾頓熱騰騰的齋飯!僅此而已，才會想出這么個藥引子。

無獨有偶，魯迅先生早年也曾被“藥引子”折騰得夠嗆。魯父患了大概是現今稱為肝硬化腹水的“鼓脹病”。請當地的名醫診治了兩年，每次換個新處方，都有不同的藥引子。為此，魯迅在河邊山地要尋上幾天，才能找到“經霜三年的甘蔗”。后來，這些“藥引子”并沒發生奇效，魯家又請來一個叫陳蓮河的名醫。他的處方更為奇特，“藥引子”也更為難尋，什么“蟋蟀一對”“要原配”，什么“平地木十株”之類，這便非魯迅個人所能尋及，于是便有了傾家出動的壯舉。最為奇特的是，那醫生望字生義，說“鼓脹病”要破而除水，做藥丸時必須要破鼓皮作主藥。這可難壞了魯家，小小縣城能有幾個戲班子?既使在戲班子里又能找到幾個破鼓?但是，他們仍然使魯父吃上了一百多天的“破鼓皮丸”。不過，魯父直至仙逝而鼓脹未除。

《紅樓夢》中的和尚在獻出冷香丸后，薛家居然相信，雖感“把人瑣碎死了”，但仍耗時費資去遵法配制，這說明封建社會的達官顯貴對醫學的無知；生活中的魯迅先生，因小時候被破鼓皮之類弄得頭昏腦脹，自會把對“名醫”的憎惡銘刻于心，以致終身有了“中醫是有意無意的騙子”的偏激認識。這不能說不是一個天才的遺憾。

然而，在當今醫事中，醫生若在診治疾病時，仍然沿襲舊法，要病人去尋一些可有可無的藥引子，就實無必要了。因為，現時商域暢通，那些被古人稱為奇藥的“引子”，大都能在藥鋪中買到。當然，還有的醫生處方時，有意無意的讓病家做些無用功。如本可用干品的，非要去尋鮮藥；本可用當地藥材的，非要去尋地道藥材；本可用一般藥的，非要去尋貴重藥；本可在缺藥時以他藥取代的，非要去尋缺藥：本可用自來水熬藥的。非要人去挑井水；本可用煤氣爐熬藥的，非要讓點燃柴灶。甚至苛求松木柏枝；本可以湯劑愈病的，非要讓配丸藥；本可外治的，非要施內治之法；本可一劑使愈的，非要揮毫處以三劑五劑……。這樣做，不是炫耀自己醫術之“精深”，便是循經遵文而食古不化。

現代生活節奏增快，人們需要簡便有效的治病方法。為醫者，切不可在“藥引”上為難患者；患者也不必太迷信“藥引”，的特殊作用。因為，治病是否有效，主要在于用藥是否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