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俊華
某日在醫院,偶聽醫師們稱看X光片為讀片,先是驚愕,繼而就有些懵懂的理路生出來:X光片雖不是文字,若識得透片子上的信息,當然也可視為會讀了。順此想開去,的確拓開了讀的領域。以后再聽到諸如讀圖、讀畫之類,也不以為奇了。
由此想開去,其實世間無事無物不可讀。琴棋書畫詩酒色,柴米油鹽醬醋茶,均有可讀,只是讀者不同罷了。卑膝者慣察上司的顏,懼內者善辨太太的臉。好色者垂涎的是一束流盼、一抹粉頸。守財奴做夢也在數算鈔票。
據說佛門的最高層次是能讀無字經,因為有字經卷無論怎樣精辟,文字的闡釋總或多或少地偏離真經原義了,而講經之說教更是嚼饃哺人。外來和尚之所以好念經,正是聽經僧尼道行膚淺之故。世俗也一樣,能讀無字之物、無文之事,也算得高人圣人。清風朗月,高山大川,鴛鴦蝴蝶,雨絲云片……大約其意蘊更玄奧,其真諦更隱幽,如我等凡夫俗子是讀不出其中三昧的。
最大的醒悟也是最惱人的迷惘,是發現原來讀懂的東西卻似懂非懂,甚或是不懂裝懂。近來讀書,更覺得大多不能卒讀,因為讀著讀著,竟不知是人在讀書還是書在讀人,是人自迷茫還是人生迷茫。每次止觀,感慨也自問:最耐讀的是人生,最難懂的也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