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命著色

小　石

爸爸真的老了。

有一天，我坐在房間里寫東西，猛然抬頭，看到在院子里澆花的爸爸，心頭不由一緊，他的頭發在春天的晨風里閃著花白的光。我在愕然中仔細地看他，他的腰已不像原來那么挺直，他的腳步已不像以前那么有力，他的臉在花叢的襯托下顯得蒼老疲憊。啊，爸爸，你什么時候悄悄地老了。我卻不知道。

于是，我開始小心翼翼地關注著爸爸的一舉一動，無可奈何地接受著他種種生理衰老的信息。更令我驚慌的是，退休后的他，經常茫然失措，有時坐在院子里對著天空發呆，神情一片空白。人都怕老。有一天，我和爸爸在外面散步，鄰居的小孩喊他爺爺。爸爸坦然地接受這個稱呼，顯得慈祥可親，可是那眼角的一抹沮喪卻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多么希望能幫助爸爸以正常的心態去迎接以后的日子!

一天下午，我沿著林蔭道慢慢走著，午后的陽光懶散地灑落在樹葉上，把世界映得鮮綠透明，風里夾著一股清淡的樹脂香。四周一片靜謐，偶爾有行人騎車一晃而過。

忽然，田徑場邊，一幅優美奇特的畫面躍入我的眼中：在高高矗立的攀登架上，坐著一個鶴發老人，背景是空空的弧形跑道和一片綠蔭，一角藍天。老人穩穩坐著，離地有三四米高，雙腿在桿前悠然晃動，對我的好奇報以微笑，宛若頑皮的小孩。他晃腿，一前、一后、一前、一后……那片綠色透明的空間被攪得流動起來，我仔細看，啊，原來那是我的父親!他似乎又恢復了青春。

春節，我再次回到家。當我放下行李時，驚訝地看到房間的墻上掛滿了山水畫，有一張還躺在書桌上筆跡未干，我的心中有某種懸著的東西落了下來：爸爸到底是爸爸，他總是懂得該怎么做，在我心中他永遠高大、充滿智慧。每天早晨，我坐在院子里看他打太極拳。天空淡藍，晨光燦爛如金，臘梅的馨香在風中飄蕩，覓食的小鳥在枝頭歡跳，豐盈之感在我心頭油然而生。世界真好!生命真好!

“爸爸，現在您真要讓我妒忌了!您可以充分享受生活的多姿多采。”

“那是因為你在為它著色呀!”爸爸收勢，用充滿父愛的神情望著我。

我心中蕩漾著暖流：“爸，你真是越老越帥了!”

他愉快地笑著，臉色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