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谷暢想

龐永祥

一些人以改造、裝點峽谷為業，畢生與峽谷結緣。科學家的求實與嚴謹、探險者的勇敢和旅行家的浪漫集他們于一身。這些對峽谷情有獨鐘的人是祖國水電事業的開拓者，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永遠離不開峽谷。

什么是峽谷?峽谷是昭然而又神秘的一種自然地貌和景觀。按西方宗教的說法，是上帝的賜予；東方古代哲學家說：乃天道使然；而按科學的觀點，峽谷是各種自然力共同作用于地球表面而留下的雕痕。峽谷永不停歇地向人類演奏著澎湃的樂章，傾訴著贊美人類的頌歌。這琴弦、這舌簧就是亙古以來不舍晝夜奔騰于峽谷的小溪、瀑布和江河。

從北京遠足出西山，一直到張北高原，沿永定河朔流而上，沿途經下馬岑、珠窩、雁翅、官廳……那曠達、古樸、清靜的峽谷風光對北京人來說無疑是郊游的好去處。

在黃土高原上，在晉峽之間，那峽谷更雄渾、更壯觀。跨過呂粱之巔西行，至軍渡一帶，無邊的源上風光會突然中斷、隱逸和凹陷。那綿延上百公里的峽谷中籠罩著水霧，滾動著似從地下而不是從空中傳來的轟鳴之聲。當你想探個究竟，耐著雙膝的酸痛好不容易下到谷底，方看清了黃河的浩蕩，感知到它的偉力；才讀爛了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如遇上解冰期和桃花汛，那黃河的濁浪和浮冰推移而下，勢如排山倒海，暈人耳目，觀者無不驚心動魄。這峽谷，原本是由透明清澈的古“青”河淘刷而成，如今它深深地包容涵蓋了黃河，與黃河共歷蒼桑，閱盡了中華民族的興衰和苦樂。倘若你想更超脫地審視這峽谷中的大河，你不妨登上華山，平撫藍天，放眼迷蒙，遙見它沖出峽谷，為秦嶺所阻，突然碰壁。你會為它的奪路而去情不自禁地嘔歌：“喚來巨龍，揮手向東，側首已見出潼關”。到了河南境內，峽谷變得低矮多了，但黃河闖“鬼門”關之處，如今已是巍峨的大壩了。

在青藏高原東麓，有一條白龍江。白龍江峽谷又是另一番景色。這條峽谷名氣不大，但卻別有天地。岷山消融的冰雪和川西北的暴雨，匯集成一條“白龍”，歷載億萬年，締造了這條典型的暖溫帶峽谷風景走廊，劃出一條我國南北氣候的分界線。峽谷通體多了幾分綠色。這里的山更高、谷更深，自古以來人旅罕至，舟旅難通。三國時期師從諳葛亮的姜維保衛四川，以此為險，都不曾在這里布兵。古代稱這條以峽谷為主的通道為“陰平小道”。鄧艾派兵奇襲江油選擇此處突破，害得將士攀崖滾壁，苦不堪言。白龍江發育不少支流，峽谷也派生出一條條文谷，如碧峰溝、范壩溝…。這些次級峽谷大多如深閨索居，而任由偶為人識的妹妹谷“九寨溝”顯盡年華，向人們炫耀其高雅、純真、絢麗的風姿。

在大西南地區，峽谷多得數也數不清。珠江水系的南盤江段，在黔桂交界地區有一個天生橋峽谷。峽谷內有個江流險地叫雷公灘。若非有專門裝備，一般人難以抵達那里。峽谷地區屬石灰巖初期巖溶地貌，谷深坡陡，地下布有眾多的溶洞、暗河。由于地表侵蝕，三維四野目之所及，植被稀疏，一派蒼涼。峽谷拐彎段長度有18公里，但是落差卻達180米。若想伸入峽谷去雷公灘獵奇覽勝，從廣西隆林縣椏杈鎮依江而上，中途會為岸邊絕壁阻隔，無路可尋，只能望峽興嘆，無功而返。所到之處，流連駐足可大致領略一下天生橋峽谷的獨特風韻。江水在谷底咆嘯，用萬馬奔騰相喻欠深沉，用如雷貫耳喻之欠綿延。江水發怒的吼聲響徹空谷，是我從未聆聽過的一種大自然發出的強音。峽谷以它超凡脫俗的野性，蘊藏著磅礴的力量。遺憾的是，在半壁江山之上，卻看不到奔騰的江流，只聞其聲，難窺其面。腳下嶙峋的巖石使你無法涉足邊沿。四百米深的谷底世界顯得那么空冥而陰森。這還不是雷公灘，那么，雷公灘發出的又會是怎樣一種聲音呢?這引起我無限感慨和退想。西方人祟尚探險和冒險，他們常把到桀驁不馴的處女灘漂流當成一種事業或消遣。如果國人也能視此為大雅，興此風，我看像雷公灘一類谷地將成為絕好的漂流場所。現在雷公灘上下游都已經有公路相通，且已能人工控制流量。

我國當今最有名、在世界上也富有聲譽的峽谷要數長江三峽了。三峽從四川奉節縣的夔門到湖北宜昌市的南津關全長193公里。江面以上峽峰的相對高度在巫山一線多在1000米以上。瞿塘峽的險峻、巫峽的雄偉、西陵峽的綺麗，無不顯示出自然力的鬼斧神工。這是一條百川匯集、沖決高山羅網、直泄東海的獨特大水通道。這里有夔門的絕壁鎮浪、巫山的神女披霓、大寧河淌幽、神農溪蕩秀，峽谷之上有白云青峰，之下有碧水銀舟。游過三峽，重讀酈道元的《三峽》，尤覺回腸蕩氣；讀李白的七絕《朝發白帝城》，倍感飄飄欲仙。

三峽之所以吸引人，不是因為人們欣賞它的儀態萬千。人們不光有一雙審美的眼睛，還有一顆惴度資源的經濟頭腦。《辭海》中對峽谷的定義是：峽谷為“狹而深的谷地。兩坡陡峭，橫剖面常呈‘v字形。因河流強烈下蝕而成，如我國長江三峽。如果上游有蓄水條件，地質基礎良好，可做為水庫壩址。”前面提到的那些峽谷，現在都已經修建了大小不同的水庫和大壩。如永定河上的官廳水庫、黃河上的三門峽大壩、白龍江上的碧口水電站、南盤江上的天生橋電站，以及正在修建的長江三峽大壩。大壩是人類與自然界相抗衡的見證，是除弊興利、改造自然的紀念碑，人們不能容忍江水枉流。峽谷的容顏雖改，但景色猶存。不難比較，是原來的新安江峽谷引人入勝，還是如今的千島湖更為人稱頌。世界聞名的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在羅斯福新政時期修建了胡佛大壩，大峽谷如今勝跡依然。三峽大壩建成后，巫山在視覺上并無明顯的矮化。三峽風光仍將留存，山照聳，水照流。我喜歡峽谷，贊美裸谷，但更想往經人打扮后的妝谷，特別是伴有鋼筋鐵骨的武士的峽谷，那武士就是大壩。

中國有大峽谷嗎?三峽夠大的了，但沒有人管它叫三峽大峽谷。是虎跳峽嗎?是怒江、瀾滄江的峽谷嗎?橫斷山中的峽谷雖然深遠異常，但很少有人刻意拿這些峽谷來稱“大”。事實上，我國確實有一條堪稱世界第一的大峽谷，那就是雅魯藏布大峽谷。它比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還大嗎?是的。所謂大，主要看它有多深。雅魯藏布大峽谷在大拐彎處的谷深有5000米，遠超過科羅拉多大峽谷的深度。雅魯藏布大峽谷地處邊遠，沒有公路，至今很少讀到有關它的比較詳實的科考報告。據初步勘查，那里的峽峰之高，江水之猛，飛云之洶涌，生物之奇特，一切都給人以震撼力。無疑，一旦我們將開發的目光移注到那里，考察、勘測人員將先睹為快，并吸引大批的游人。藏人傳說那里有人間的“仙境”，它隱藏于大拐彎深處的墨脫。近年來，我國對雅江大峽谷的地質、地貌、水文、氣象和生物進行過零星的初步考察，最近又組團前往進行更深入的探測。科學對人的吸引力、資源對人的號召力，是異常強烈的。“馬思邊草拳毛動，雕盼青云睡眼開”。國人中不乏有志者，對拓展科研領域的渴望、對開發事業的追求，使有志者在大峽谷的輕聲召喚之下，躍躍欲試。中華民族發達之日，在雅江大峽谷將出現什么?構筑起的首先將是一座與珠穆朗瑪峰相比肩的智慧的金字塔。這座金字塔的塔尖閃爍的明珠是什么?是大峽谷水電站，是墨脫電站，或以某個中國偉人命名的電站。這座電站的發電量將無與倫比。它的裝機可達4000萬千瓦，是三峽大壩裝機的二點二倍。它將欣然獨享人類開發水電的輝煌業績中的諸多桂冠。若問，大峽谷目前連人都難以抵達，那電站怎么修?條件如此嚴酷，能修成嗎?規模如此之大，所耗的巨資如何籌集?電站離我們那么遙遠，發出的電送得出、用得上嗎?這些疑問，恐怕難以簡言“是”或“否”。單單一個字，都要有一本大部頭的專題論證報告來解答。這事過于嚴肅。無疑這是繼開發長江上游水利資源之后擺在中華民族面前的又一道難題。談論開發雅魯藏布大峽谷水利資源還為時過早，但這不等于現在可以無所事事。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國就曾出現過大峽谷水電站的規劃草案。設想利用大拐彎約2200米的巨幅水頭落差建一座引水式電站。電站需建一個較矮的攔水壩，但要修建四十公里長的引水隧洞。一旦展開正式研究，將會提出更多的可供選擇的方案。我國的水電開發技術將大放異彩。至于金錢資本，對于未來高度開放的我國，對于從事國家資本營運和國有資產增值的治國精英，將不再是夢想。在未來的國際大市場中，在跨國經營環境之下，國家利益的維護，企業戰略的制定，將能駕輕就熟。國力的增強，科技的進步，外交的游刃有余，使得我們在興建大峽谷電站時所面臨的眾多困難和疑點，縱使不是煙消云散，也可從容的打點。

雅魯藏布大峽谷，是中國為數不多的使世人稱羨的寶貴資源。如同一塊為璞石所包裹的巨型翡翠，等待著我們去“開門子”，去雕琢。愿祖國水電事業的開拓者同期共勉，有朝一日，拂去衣襟沾掛的長江或黃河的水塵，跨西蜀、越昆侖，伸入喜馬拉雅山腹地，目睹你大峽谷的尊容，體察你的怨艾，驅走你的寂寞，傾聽你的心聲，分享你的光榮，與雅魯藏布江一起歌唱，頌揚你永恒的大峽谷，醒來的大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