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亨榮
三峽工程竣工,大昌古城要淹掉,這是眾所周知、不可逆轉的事實。
大昌古城位于大寧河畔的巫山縣大昌鎮,距巫山縣城六十公里,屬三峽庫區淹沒的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每次踏進這座古城,都如同瞻仰一位歷經滄桑的暮年老人,如同聆聽一首旋律低沉的千古弦音。早在晉朝初年,這里就設置了泰昌縣,只因那時的皇帝名叫宇文泰,皇天之下不可有第二個泰字與之齊名,便將泰昌縣改名為大昌縣。大昌之名便縱穿歷史煙云,一直沿襲至今。直到清康熙九年,大昌縣才并人巫山縣,結束了其作為縣治的歷史。
據《巫山縣志》記載:“大昌城,明成化七年知縣魏進修。弘治三年通判戴君、正德二年知縣董忠陸續增修三門曰:通濟、朝陽、永豐。道光初年,邑令楊佩芝重修三門。東曰紫氣、西曰通遠,南曰臨濟。”紫氣乃尊天子之象,通遠則可達四面八方,臨濟方使百姓安居樂業,依舊是泰昌之意。古城東西街長二百一十八米,南北街長一百五十二米。城內屋宇雕梁畫棟,翹角飛檐、精巧別致,素有“袖珍古城”之稱。特別是門窗的雕刻藝術,分火墻體的設計以及四合院與雙面街房的布局,使之成為探討三峽古代建筑藝術與雕刻藝術的珍貴資料。正因為如此,原四川省人民政府才將其列為省級歷史文化名鎮。
出于對歷史文化的熱愛,使我對古城有著一份特別的情感,十幾年前初到大昌時的印象仍舊深深植根于記憶之中。登上古城,環顧四周,圓天之下方地之上,適應的群峰如同一道綠色屏障,東西兩個大壩良田萬頃,稻海麥浪,古城宛如畫肪靜泊其間。古人們就在這塊富庶的田園之上建造自己的家園和獨特的文化。而那些比這座袖珍古城更為古老的人類足跡如劉家壩、雙堰塘遺址、大型青銅商尊等則向人們展示了數千年前的人類文明。這些歷史和文化的精粹,如同一面青銅明鏡,使得這座遠離京城萬里之遙的小小古城,從建縣開始到并入巫山,一直延續不斷地傾聽著一代王朝的興衰之歌。
這樣一座古樸典雅、且極具考古研究價值的古城,目前的現狀和今后的命運又將如何?帶著回億和疑問一路尋思而去,小游船不知不覺便泊在古城的城墻之下了。
漫步古城,腳踏青石小街,那斑斑駁駁的墻壁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不幸與悲哀。飛檐翹角下,一幢又一幢小洋房,如同一位古典美人臉上的無數疤痕,讓人不忍目睹。尋找曾經威嚴氣派的三大城門,除了滿眼茫然之外,唯有空蕩蕩的門洞向人們傾訴著無助與滄桑。東門外豎有一塊“縣級文化保護單位”的石碑。按理說有這樣一尊當地最高府衙的保護神,古城應該安然無恙。然而這石碑形同虛設,舊屋照樣拆,新樓依舊建,匠心獨運的分火墻體與鋼筋混凝土相比,如同兩個王朝的興衰更替,不可逆轉。不知是古城的正宗后裔,還是出于對歷史文化的良知,只有溫家大院的主人視這座深宅大院之內的一切雕花門窗和樓臺廊柱為稀世之寶。歷經數百年風雨之后,大院的富麗堂皇早已蕩然無存,只留下一個諾大而空蕩蕩的的院落洞察古城的過去與未來。在大院的門桅上,掛著一塊“參觀者每人門票一元”的招牌;雖在沒落中無奈地搖晃,然正是這小小的招牌才使這大院得以暫保一時無恙。也正是這小小招牌,給了許許多多慕名前來瞻仰古城的人們痛惜的心靈一絲小小的安慰。
面對此情此景,我們不能歸罪于古城中居住的黎民百姓。社會前進了,物質文明都得到了飛躍,祖先遺留的精神家園既不能當裹腹的面包,也不能當御寒的衣襟,因此在拆舊換新的過程中只好默默地向祖宗們表示懺悔。可惜的是,這里作為一個千年縣治,那經濟繁榮的商貿活動、規模宏大的七省會館、云蒸霧繞的煮鹽之邦,通通成為過眼煙云而被歷史所塵封。
走進古城,仰望古城,必然為古城的未來所擔擾。庫區蓄水了,古城的命運如何?歷史文化是繼承還是拋棄,正如三峽庫區的豐都鬼城,云陽張飛廟,林歸屈原祠等眾多名勝古跡一樣,真是一個讓政府無以決斷的兩難選擇。恢復或搬遷一處文物古跡要比建造一個人文景觀困難得多。然而,沒了歷史文明的見證,后人的文明何以映襯;沒有祖先的足跡,后人怎知興衰與更替。在談及古城的搬遷時,大昌人不知,移民部門無法回答。文化部門雖作了一些設想,將其列為三峽文化長廊建設項目之一,并準備將其遷往巫山,與神女廟合二為一,然而這也恐怕只是文化人的紙上談兵。即使遷來巫山,我想大昌古城也可能要改名巫山古城了。其歷史地位與文化內涵亦會因橘而枳了。
歷史發展的規律就是新舊事物的不斷更替,新一代文明必將塵封歷史的輝煌。只有那些堅硬如鐵的浮雕石刻,滿身綠霉的青銅器皿、萬丈懸崖上的千年懸棺、大地深處的人類遺址方可如歷史云煙里的裊裊星辰,其歷史與文化的光芒才可以燭照萬代,讓后人們為之敬仰,從而成為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們強烈而飄渺的共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