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山水看行云

曠會祥

宋代畫家郭熙說:“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發，以煙云為色彩。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華，得煙云而秀媚。”大方之言，當然不虛，云之于山水，恰若明睛之于游龍。云，高潔、飄逸、灑脫、超俗；云，橫空出世，閱盡世間萬物，賦予了山水靈氣。

為云心旌動搖，起初是在廬山。乘車沿著盤山公路向山頂進發，不知不覺映入眼簾。車在山間奔馳，云流連于窗外，好似伸手可掬。放眼望去，云手挽著手繞在山間，點綴著青山，依傍著綠水主宰了延綿百里的巍巍群山，好似一幅淡然的寫意畫。“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廬山真面目難識不是別的，便是這云在作怪。

其實，廬山之云，以五老峰最為有名。頂著星月，早早地登上峰頂，就是為了一睹五老峰的日出。太陽才露出一道霞光，云卻早已恭候多時了。潔白的云層，清新得如才清洗了似的，擁塞于山壑之間，緩緩地涌動著，好似群馬齊動，倥傯疆場。或快或慢，或上或下，變幻莫測。太陽慢慢升起來，霞光透過云層，衍射出一道道光暈，云層就漸漸地稀松了。這時的云，又表現出另一番景象。自然而圓潤，一點也不矯揉造作。透過云層看去，下面又是一片明朗的靜空，再遠處的山下，是茫茫的鄱陽湖。由水成云，再由云而水，一切都是嬗變于無形之中的。只是云是很高潔的，到了一定高度她才突現出來。

云，其實也是很自我的，她矜持地保持自己的格調和姿態，太低了只能稱之為霧。最真切地感受這一點的，是在神女峰觀巫山云雨。在峽谷兩岸的山腰間，可以看到突然間冒出的縷縷白云。好似不經意地升騰起來，下面的出處卻又源源不斷地汩汩而出。山是綠的，云是白的，相襯之下看得分外真切。“曾經蒼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可能是過于偏激。但巫山之云，柔媚、多情，由此可見一斑。這又與廬山之云如男兒般俊朗有天壤之別。多情的云，總是自在而久遠。她們總是將自己演繹得最徹底，最充分。這分明的相通，卻又惠質別具，儀態萬方，讓人撲朔迷離，如同一個難以破解秘密。

然而，這個秘密卻讓我在黃山破解了。廬山之云，輕靈飄逸；巫山之云，嫵媚，嬌氣；而黃山之云，卻是厚重，雄渾，有著感人的氣勢。“萬千仞有余神秀，一一排云入廓寥。”佇立排云亭前，面對連綿群峰，唯見白云罩山，云海淌徉于千山萬壑之間；或白似堆雪，海風襲來，云層涌動，好似卷起狂濤巨浪，撼人心魄，讓人嘆為觀止；或清似薄絮，忽明忽暗，若隱若現。聽說風和日麗時，云中可以見到佛光。的確，這一切已經足夠了。面對波瀾壯闊的云海，靜靜而立，頓時默默無言。山是靜的，云是動的，與或靜或動的我構成了一個整合的世界。簡陋的排云亭也頓時如云中仙境，信韁野馬般的心跡片刻間寂寥、空靈起來。黃山之云，我還沒來得及細細端詳、品讀她，她已一把將我欖人懷中。

在排云亭看云，聽說這樣一個故事。大約是明朝年間，排云亭有一個老和尚，每天早上云起時，就用一只葫蘆裝起一團白云，到中午云海隱退時，當著游人的面拔開塞子，云便如縷縷輕煙繚繚升起，剎那間消逝殆盡，遁所無形。這頗有些佛心憚意。智者見之，會心一笑，了然徹悟。有愚頑不知者，問其何故，和尚笑而不語，拂袖而去。云如一切，一切如云。一生如云水，悠悠任來去。這意境，絕對是浮躁的世間難得的極品。云的生命雖然短暫，卻須臾之間將人生的本質表達得淋瀝透徹。

古人說，智者樂山，仁者樂水。其實，寄情山水，托志行云，想來可以續上一句，慧者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