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金沙江　幽幽虎跳峽

陳耀忠

張沖(1901-1980)字云鵬，云南瀘西(今屬彌勒)人，彝族，歷任云南省副省長，第五屆全國政協副主席。他一生酷愛水利水電事業，是著名的“江河迷”、“水利迷”。他1978年在昆明召開的“全國土巖爆破學術經驗交流會”上說：“我是水利迷，有人說我是江河迷、爆破迷。幾十年來，我一直生活在這些高峽深谷江河的懷抱之中，我確實是被祖國這些深谷江河極為豐富的資源迷住了。”

他經過多年的查勘、思考和研究，率先提出了提早開發金沙江水電資源和建設虎跳峽巨型水庫的設想。同時，他在云南水利水電建設史中創建了許多卓而不群的功勛，是當代云南水利史上重要的治水人物之一。

1980年張沖在京逝世，11月21日，鄧小平、胡耀邦等黨和國家領導同志參加了在全國政協禮堂舉行的追悼會。悼詞中說：“1956年以后，張沖同志投身于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把主要精力傾注于考查和研究長江上游的水利建設，九次穿越險峻的虎跳峽，對開發金沙江水利提出了積極的建議。”

當我們高興地看到我國水電建設取得令世界矚目的輝煌成就時，不禁深深懷念這位為開發金沙江水電資源而奮斗不息的先輩。

1993年11月6日，在云南彌勒縣舉行了《張沖傳》一書的首發式。筆者因追隨張沖多年，有感于他的水利思想和功績，特賦古體詩一首，以資懷念：

彌勒張沖出大荒，彝將獵奇世滄桑。

少年義氣泄民憤，面對豪強舞刀槍。

潛心治鹽一平浪，移鹵就煤學禹王。

衛國出征殺日寇，臺兒莊頭擺戰場。

澤流萬古盤龍水，借娘懷胎表哀腸。

金陵會后延安去，延河蜿蜒向東方。

滇軍義舉松江外，長夜春曉認同鄉。

南下先安涼山亂，再探三迤產漁糧。

高山峽谷找富礦，開發水利興國邦。

八旬老翁跑野外，不信路遙腿自忙。

京東隆冬雪鋪地，骨灰煉就灑金江。

金沙江是我國跨世紀發展規劃的12大水電基地中最大的水電基地。目前尚處于前期規范階段。但位于它的主要支流雅礱江上我國最大的二灘水電站，首臺機組已經投產并網發電。

長江三峽水電站正在緊張的建設之中，它將是世界上最大的電站。當然，三峽下游的反調節梯級葛洲壩電站，則已投運了多年，它一直是二灘電站建成前我國最大的水電站。如此按“流域、梯級、滾動、綜合”開發的方針發展下去，可以預料，金沙江中下游水電資源的開發建設必將成為我國21世紀重大的水能開發項目。

從上虎跳峽電站壩址至葛州壩，可利用落差1700米，虎跳峽河段的多年平均流量為1410立方米／秒。也就是說，虎跳峽電站作為“龍頭水庫，每1方水的蓄能約為4千瓦時電量。金沙江中下游河段從虎跳峽至向家壩12個梯級總裝機容量5000余萬千瓦，即相當目前全國水電裝機的總和。這樣，1米水頭(落差)可獲得約l億千瓦時電量。可見，金沙江確實是我國水電資源的金“富礦”。

現在，金沙江下游河段的規劃已有了初步輪廓，為配合長江三峽的建設，溪羅渡和向家壩兩個梯級的前期工作正在深入進行。而中游河段的規劃復勘工作己于1997年順利完成，這一規劃的關鍵就是要建一個巨大的多年調節“龍頭水庫”——虎跳峽水庫，才能使金沙江成為名副其實的全國最大、最優越的水電能源基地。這一認識與張沖當年的設想不謀而合。

1995年5月9日至18日，原水電部長、全國政協副主席錢正瑛一行在考察了金沙江后說：“我們應當記住云南省的老領導張沖同志。他長期以來就對金沙江流域的開發利用做了很多開拓性的工作”。她指出：“加速開發金沙江中游水電資源，實現西電東送，對緩解華中、華東和華南地區的電力緊張狀況，改善能源結構、布局都將起到重要作用。并且有利于延緩長江三峽水庫的泥沙淤積，促進金沙江中下游沿江區域經濟帶的形成和發展。因此，對金沙江中下游水電的開發研究將成為我國21世紀的重大研究項目。特別是虎跳峽電站的建設規模和方式，決定著金沙江中游水電開發的規模和效益，因其為‘龍頭水庫和電站”。

張沖同志不愧是第一個向金沙江進軍的指揮官和尋求因地制宜筑壩技術的探索者。他工作的勁頭和務實的作風，是我們新時期不可多得的寶貴精神財富。

“土著”張沖惠眼識珠。1950年4月，張沖在京開完第一屆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后，回到昆明不久，就急急忙忙地“先到虎跳峽去看看”，開始了向金沙江進軍的步伐。

張沖沒有專門學過水利，文化程度亦不高，但他有云南一平浪鹽礦20公里引鹵溝渠彌勒太平引蓄水庫工程的實踐經驗，加之他事業心強、機敏過人，善于觀察、虛心學習，勤于思考、勇于實踐，經常能提出一些獨到的見解。神奇的虎跳峽，激發了張沖投身改造深谷大江大河，造福祖國人民的堅強信念。

在一次考察水利的路上，張沖問隨行人員：“你們認為云南最富有，將來對國家貢獻最大的資源是什么?”回答是各種各樣的。有的說“植物王國”，有的說“動物王國”，有的說“有色金屬王國”，東川的銅、個舊的錫……。張沖卻搖搖頭，出人意料地說，將來云南能對國家作出最大貢獻的還是水。他越說聲音越洪亮：“云南在全國有數的江湖中，就有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南盤江、紅河等六大水系及滇池、洱海、撫仙湖等高原湖泊，還有數不清的溪澗庫塘。這些水海拔高、落差大，蘊藏電能多，開發出來就相當于解放了億萬個不吃飯的勞動力來發電，電氣化威力無窮。電力除了滿足本省需要之外，還可支援外省、外國，對全國和東南亞用電的需求平衡貢獻最大。”

為了尋求因地制宜的筑壩技術，張沖在1953年擔任涼山軍政委員會主席的兩三年間，就曾多次考察研究了四川雷波縣境內的馬湖天然堆石透水壩。他總結出了“馬湖天然壩型自然規律”如獲至寶，特地向當時的四川省委領導同志報喜。他要采用定向爆破筑“馬湖型”堆石壩來控制金沙江等深谷江河洪水，形成水庫，調節徑流，引水發電。張沖用定向大爆破方法在深谷江河"葫蘆口”堆筑高厚透水攔河大壩的設想想，即由此而發端。

此后，張沖常常不畏酷暑嚴寒、山路崎嘔，足跡踏遍三迤。一心致力于水利事業，其精神實在可歌可泣。

“打開金川迷，世間無窮人”的諺語，反映了云南各族人民要求開發利用金沙江水能資源的強烈愿望。從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張沖主動組織金沙江踏勘，九次穿越虎跳峽，十二次考察馬湖天然壩；多次向省委和黨中央、國務院寫信，要求結合金沙江開發，開展定向爆破筑壩科學試驗，爭取提早開發金沙江。

開發虎跳峽的“張沖”方案，逐漸受到有關方面的重視。針對金沙江和虎跳峽的開發，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的查勘隊來了，黃河水利委員會的考察團來了，水利電力部和長辦的領導與專家也來了。不論是領導或一般技術干部，不論是集體還是個人，凡是與金沙江水電開發有關、要到虎跳峽去的，張老都親自接待或陪同。他“健談滔滔長江水，綠色寶庫入夢中”，到處熱情宣傳金沙江及虎跳峽的水能優勢和他的開發設想，自告奮勇地當“解說員”和“招待員”，其情其景，十分感人。

1978年3月，78歲的張沖從北京回昆，帶領昆明水電勘測設計院、省水利勘測設計院及中科院力學所等一行15人，重點考察金沙江。任務是乘全國科學大會召開的東風，探索在金沙江采用大爆破筑壩技術的可能性。我們首先是到巧家縣的大寨，由冷寨子下到江邊的巖頭寨，再順江邊懸崖峭壁上的羊腸小道查看白鶴灘河段后到拖姑村。在拖姑對金剛峽河段查勘了幾天，張老也給我們講了幾天。將他的歷史、將他的認識、將他的設想……。當我們離開拖姑時，張老幾次要求停下，回金沙江河谷，其依戀之情，感人至深。

我們考察的第二站是溪羅渡和馬湖。從巧家過金沙江經四川的寧南、普格、布拖、昭覺到雷波，翻越大小涼山。高原茫茫云海給我們理想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溪羅渡峽谷兩岸時光懸掛著的溪流瀑布，在陽光的映射下絢麗斑瀾，乘舟穿間，仰望兩岸,更覺得名不虛傳。從雷波縣城到馬湖所在的黃瑯鄉只有40多公里。馬湖的水利奧妙是張首先發現的，他曾十多次來到這里，對湖的最大深度170m和馬湖壩漏水調節

徑流的規律都進行過較詳細的分析研究。馬湖長期客觀存在的規律，為他們的“大爆破筑壩設想”提供了依據。馬湖使黃浪變成了滿坡茶園、山清水秀的魚米之鄉。張老早就洞察到科學治水是富國強民的重中之重。

從馬湖下金沙江乘輪船沿江查看向家壩梯級壩址后到宜昌。4月5日，我們從宜賓坐火車到了成都。四川省委楊超同志對老張帶隊考察金沙江的實際行動大力支持，專門召集了討論會并派人陪老張去雅礱江。4月8日，我們到西昌考察了錦屏河段之后又到攀枝花市參觀了二灘擔子電站壩址。

從攀枝花回云南賓川，查看了“引洱濟賓”提灌工程規劃。4月22日，我們從下關沿滇藏公路到了嗩碩多崗河口的下橋頭。由此張老同我們一道步行穿越險峻的虎跳峽。自裁這次穿峽安排了三天。這是張老第九次，也是最后一次來這里了。他要把思考了幾十年的虎跳峽，詳細的指點給我們。他說：“虎跳峽要建設起來，意義更為重大。歷史將給虎跳峽一個恰當的位置，我相信歷史”。算是老人對我們的托咐了。

張老對虎跳峽的自然地理情況了如指掌，很多地名據說還是他取的，現在有的已標上了地圖。三天的經歷永生難忘。

撫今思昔，20年時光飛逝。每當我再到虎跳峽的時候，就很自然地想起這次穿峽的往事。其人雖已沒，骨灰卻撒在了虎跳峽，他將與雪山、峽谷和江流永存：

彝將問電入青云，牢記云嶺金沙情。

骨寄虎跳流千古，魂系滇海振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