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跨國聯營戰略推動我國金融業對外開放

一、金融業對外開放與金融體系安全的兩難選擇

我國自1978年開始推行全面對外開放政策以來，金融業領域的開放走的是一條循序漸進、逐步深化的路子。客觀地講，金融業相對于其它產業的開放程度是比較低的，但即使如此，金融業有限度的開放仍為我國經濟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金融支持。從微觀層面看，通過引進外資金融機構，增強了國內金融機構的競爭意識，活躍了國內金融市場，有利于控制金融服務成本，降低金融業服務價格，提高我國金融業的綜合素質。從宏觀層面看，金融業的對外開放推動了我國商品、勞務和資本的快速國際化，據統計，1997年我國進出口總額達3251億美元，外商直接投資(FDI)2202億美元，外貿、外資依存度分別為36.08%和24.44%，開放經濟已經成為我國國民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如果從全球金融一體化的角度考察，我國金融業走向全面開放所帶來的利益遠不止于此。1997年12月，WTO在日內瓦達成全球金融服務貿易協議，70個WTO成員作出了開放金融服務市場的承諾，1999年該協議生效后，全球金融服務95%的貿易將納入逐步自由化的準則。目前我國還不是WTO的成員國，從歷次復關談判中可以看出，金融業開放程度偏低是我國加入該組織的重要障礙之一。值得一提的是，東亞金融危機后，東南亞及韓國在美國和IMF的幫助下，按照市場經濟的準則重組金融制度，進一步開放國內金融市場，將成為我國最大的周邊競爭者，因此有的學者指出，中國的金融開放要走在東南亞國家之前，只有3年最多不過5年的時間了。

在強調金融業對外開放面臨內部動力與外部壓力的同時，不能忽視的是金融體系的安全受到威脅而形成的阻力。許多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在金融業開放的時機、開放的步驟和開放度上控制不當而引發的金融危機提供了前車之鑒。實踐證明，金融業走向全面開放的關鍵是金融業的微觀基礎—國內金融機構的穩健發展。我們認為，在金融業中實行跨國聯營戰略可以為金融業的全面開放構建必要的微觀基礎，達到金融開放與金融安全的雙重目標。

二、跨國聯營戰略在金融業開放中的作用:一種矛盾紓解機制

金融業開放中的跨國聯營戰略，是指把聯營這一現代產業重組廣泛采用的形式引入金融領域，從而塑造一條合作而不是競爭的渠道，實現引導國外金融業微觀經營主體介入國內金融業的目的?？鐕摖I戰略是通過組建中、外金融機構之間的聯營企業來實施的，即中、外金融機構為實現特定的經營目標(通常是單一的和臨時的)，通過締結聯營合約，將各種有形的或無形的金融資源投入到金融聯營企業中，聯營雙方對該企業具有共同的財產利益，共同行使控制或管理的權利，也共同分享利潤并承擔風險和虧損。

金融業走向全面開放的關鍵是金融業的微觀基礎———國內金融機構能否在開放的金融環境中抵御風險、站穩腳跟甚至謀求發展。這需要滿足兩個層次的條件:第一層是國內金融機構對化解體內累積的金融風險，做到安全穩健經營;第二層是掌握先進的經營技術、融資工具和管理手段，獲得國際競爭力。

與國外金融機構建立金融聯營企業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我國金融機構的素質:

①有利于化解金融風險。國外金融機構資本金的注入將改善國內金融機構平均資本充足率偏低的狀況，其先進的經營管理方法將被應用于處理不良資產問題上，其成熟的風險控制經驗也會被用于建立健全的內部控制制度上。

②有利于學習營運知識。金融業是知識型產業，而聯營企業恰是轉移國際金融服務業營運知識的最合適工具。只有在金融聯營企業中，國際上全新的金融營運理念、技術、管理才會實現“干中學”和“干中教”，而且這種方式往往比外派人員學習更富有效率，因為組織經驗和組織資本得到了完整轉移。

③有利于增強市場力量。國內金融機構利用金融聯營企業不僅掌握了提供現代金融服務的要素，更重要的是獲得了國外金融機構的國際營銷網絡，從而能以更低成本利用國際資本，達到規模經濟效應。

跨國聯營戰略的作用并不限于加速金融業的對外開放進程，其長處還表現為在提高金融業開放度的同時不會對我國金融體系安全的基礎構成沖擊。

①金融聯營企業作為新的競爭者加入到我國金融市場上來，將在一定程度上豐富現有的金融產品和交易品種，有助于市場規模的拓展和市場功能的深化，增強國內和國際投資者的信心，克服過度投機心理，增加金融市場的穩定性。

②金融聯營企業作為介于中、外金融機構之間的組織形式，為我國尚不成熟的金融監管提供了發揮實效的空間。由于在金融聯營企業中有我國金融機構的參與，使得監管當局既有的監管經驗得以發揮，減輕了在金融業開放過程中直接監管外資金融機構的操作難度、減少了監管疏漏;同時國外金融機構運作模式的參與又會不斷提高監管當局的監管技術，完善監管手段，促使我國金融監管的做法盡快與國際慣例接軌。

③金融聯營企業采取的是“以我為主”的獨特的“嫁接”構造，在我國金融機構的牽制下，聯營的國外金融機構很難實現逃避管制、操縱市場等不良企圖，因而金融聯營企業能夠完全置于我國金融法規的控制之下，并且隨著金融自由化的延伸而使金融微觀規制更加富有彈性，確保了利率、匯率、資本帳戶逐步放開中的穩定以及宏觀金融政策的有效性。

銀行、保險、證券以及其他類型的外資金融機構到境內營業一直是我國金融業對外開放的主要形式，建立金融聯營企業可以與之達到同樣的最終目標，而且相比較而言，金融聯營企業具有特殊的優勢。國外金融機構在華設立的分支機構以及世界具有中國法人地位的獨資金融機構，依靠其母國金融財團的支持，在資金、技術、人力等方面擁有絕對競爭優勢，在金融管制放松過程中將形成對國內金融機構強大的競爭壓力，而金融聯營企業的合作性質在緩沖這種壓力的同時，逐步增強了國內金融機構的競爭實力。合資金融機構的運作機理同金融聯營企業十分相似，但相對松散的組織機制使得金融聯營企業在營運上更為靈活，例如金融聯營企業可以在對現有金融機構改造的基礎上設立，從而大大降低開設成本。從長遠觀點來看，金融聯營企業在其有效的存續期屆滿后，將主要為我國金融機構收購，其為我國金融業創造的利益要遠遠大于同等條件下的合資金融機構。

三、實施金融業跨國聯營戰略的構想:問題與對策

實施跨國聯營戰略、建立金融聯營企業對我國成長中的金融業來說將是一次制度創新，成功與否取決于制度創新的收益與成本的比較。就目前來看，應著重解決以下問題以有效降低制度創新成本。

1.如何吸引國外金融機構來華設立金融聯營企業

實施跨國聯營戰略的前提是國外金融機構有足夠的動機來華設立金融聯營企業。我國的金融市場尚處于萌芽狀態，其巨大的增長潛力和發展空間對國際金融財團具有強烈的吸引力，但是國內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蓄積的非系統性風險和系統性風險也成為國際金融財團進駐中國金融業的主要顧慮。金融聯營企業的優勢在于把中、外金融機構的互補性資源放到了一起，降低了國外金融機構在我國特定的金融環境下經營所面臨的財務風險，建立起與我國地方政府、工商企業及消費者的人際關系，進而獲得在我國提供金融服務的營銷渠道和信息渠道。為鼓勵國外金融機構來華設立金融聯營企業，除繼續加強配套的硬件和軟件建設外，還應考慮采取特殊的政策安排。金融監管當局對金融聯營企業的市場準入應采取支持和相對靈活的態度，適當放寬外國資本在金融聯營企業中的比例限制，按照國際慣例通常是50:50或40:60。在金融業務范圍的圈定上，其下限至少應當是賦予國民待遇，上限可以是利率、資本賬戶及分業經營管制幅度內允許的所有金融創新業務。金融聯營企業的綜合負稅率應當低于國內金融機構60%的水平，可比照外資金融機構30%左右的綜合負稅率確定其享受的納稅優惠。

2.如何制定我國金融機構對金融聯營企業的策略

金融聯營企業在本質上是中外金融機構基于互補性而建立的戰略聯盟(strategicalliances)，所以我國金融機構應當把它作為長期發展戰略規劃的一部分。一個可行的方案是剝離—聯營—收購，即國內金融機構根據金融市場的發展趨勢及自身的戰略目標(這里主要是特定目標市場的開拓)，結合區域經濟、金融差異，選定一個或若干分支機構作為對金融聯營企業的投入，經過合同規定期間的聯營后再將其購回(實際上是收購國外金融機構的投入)。金融聯營企業不應當成為我國金融機構進行數量上的外延擴張工具，其設立的出發點應立足于內涵素質的提高。我國的金融機構大都具有規模龐大、分支機構眾多的特點，在剝離現有分支機構的基礎上組建金融聯營企業可以高效率地實現開放中的金融業優化重組的目標。

與剝離的傳統含義不同，為組建金融聯營企業而進行的剝離，并不意味著我國金融機構對其現有分支機構的出售，從戰略規劃的角度考察，只是借助于聯營的形式提高現有分支機構的組織價值并籍此獲取知識。需要注意的一個傾向是，剝離對象選取經營管理水平低下、不良資產比例過高的分支機構，這不但達不到降低金融風險的效果，反而容易引致金融聯營企業的失敗。金融聯營企業作為契約式而不是股權式企業存在，通常存續時間較短，按照國際慣例及有關法規一般要由我國金融機構進行內部收購，即以內部凈現金流量支付的方式使國外金融機構收回其投資。為保證金融業開放中的金融聯營企業能夠隨時納入我國金融機構不斷調整的戰略規劃，還應當建立市場收購機制，即對國外金融機構的投入(尚未收回的部分)按市價評估購入。

在剝離、收購方案之外，我國金融機構在對金融聯營企業的策略上還應特別注意兩個具體問題。一是與聯營企業及聯營伙伴的關系定位問題，我國金融機構對聯營企業資產和信息的分享只局限于其內部，因此與金融聯營企業及聯營伙伴之間的關系應定位于競爭，即使合作也應當是競爭基礎上的合作。二是聯營伙伴的選擇問題，國際上知名的跨國銀行、保險集團及投資銀行應當作為首選目標，這既可以達到很好的學習知識的效果，又可以防范聯營企業設立和運行中的信用風險，有助于增加金融聯營企業的穩定性。

3.如何處理金融聯營企業營運過程中的問題

金融聯營企業建立在長期合同的基礎之上，一旦面臨的金融環境發生變化，缺乏彈性的合同無法隨之調整，從而導致金融聯營企業的不穩定和短命，因此，金融聯營企業在籌劃、設立、經營等營運過程各階段要隨時注意克服這一弊端。

中、外金融機構在籌劃設立金融聯營企業時，一定要制定詳盡、周密、充分的聯營計劃，根據對中國金融未來成長的預測和把握，合理地確定聯營企業市場開拓、改進營銷、共享技術、降低成本等目標。聯營合同對金融聯營企業的營運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中、外金融機構對各自的投入，包括資金、財產、知識或其他資產要有一個明確的估價和比較，據此制定的聯營合同應使聯營雙方的權利與義務相匹配，并且當投入發生變化時也留有相應的調整余地，以保證聯營雙方對聯營企業的目標具有共同的利益。金融聯營企業最好采用有限責任公司的形式，作為獨立的法人實體經營，以其全部資產承擔風險，出資的中、外金融機構不再把其單獨經營引起的債權、債務關系納入自身的資產負債表。金融聯營企業在經營中可能產生張力(tensileforce)，即聯營雙方都希望獲取盡可能多的利益，而限制他方的利益，這主要表現為控制權之爭、管理沖突、拒絕分享技術或冒險行為。緩解矛盾的做法一是建立科學民主的決策機制和組織制度;二是增加中方金融機構的發言權，采取60:40的投入比例;三是提高國外金融機構的利潤分享比例。

語言、文化的差異也是影響金融聯營企業經營效率的一個障礙，有可能造成聯營初期成本的異常增大，金融聯營企業一方面要采取國際上通行的運作模式，塑造溝通和交流的良好氛圍，另一方面要加大人力資本投資力度，尤其是提高中方職員的素質。

4.如何消除金融聯營企業對我國金融業的不良影響

建立金融聯營企業可能在如下3個方面對我國金融業造成不良影響:一是增加金融風險，二是形成不良的市場結構，三是威脅民族金融業的發展。金融聯營企業的不穩定性決定了其失敗的概率可能相對較高，為避免過多的破產倒閉對我國金融業造成的震蕩，金融監管當局除嚴格對資本充足狀況、業務活動種類和市場風險的審查外，還要建立國內金融機構對失敗金融聯營企業(尤其是對其出資的金融聯營企業)的接管機制。金融聯營企業作為新生的市場力量將改變我國目前的金融業市場結構，在相對飽和的銀行業市場可能造成過度競爭的局面，而在新興的證券業市場又會引發壟斷傾向，因此金融監管當局應當針對金融業不同子市場的發展狀況確定不同的政策取向。最后，金融聯營企業還可能成為國際金融財團進入我國金融業的渠道，某些創新金融領域有被操縱的危險，這就需要金融監管當局采取控制國際金融財團過度擴張的舉措，正確引導金融聯營企業的發展方向，同時積極扶持國內金融機構的金融創新活動，以扶助民族金融業快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