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趣

熊劍明

二十年前，我因故提前退休，賦閑在家，失落得很，生活態度極其消極。一日，舊時學友來看我，知他嗜茶，便拿出老家人送來的廬山云霧茶招待他。一杯清茶，引出話題無限；舊友興起，提議召集現在還在上海的幾位學友定期相聚品茶。說干就干，由我起草書函幾封，交舊學友負責投遞聯絡。一個月后，幾位學友均有贊成之回復，同時還商定第一次品茗就到我家。

我開始忙碌起來，拿起久久不握的毛筆，幾乎用去一刀毛邊紙，將“陋室茶苑”幾個字練了又練，最后寫了一副對聯：“茶品高潔，君交似水；茗香幽雅，人生如煙”，掛在鏡框兩邊。然后找出壓在床底多年不用的那套江西景德鎮青花茶具。到學友相聚這一日，我早早拿出茶爐熱過，又囑小輩買回酥餅糕團,然后分裝在藍白相間的小碟中。學友們入屋之后，禁不住齊聲叫好。老伴送來沸水，我先溫好杯，在杯中放入茶葉，再注入開水，學友們舉起茶杯再次叫好!只見那瓷白如玉，薄得近似透明的茶杯中的茶湯明亮清徹，茶芽漸漸舒展開來，且根根豎立。未及端杯，茶香已沁人心肺。劉氏夫婦脫口叫道：“真是上好的廬山云霧茶。”大家就著點心，一邊品茶，一邊憶著舊事，學友老楊說起我在大學清唱《三家店》的往事，說得興起，大家齊聲鼓動我再展“戲喉”，我鼓起了勁唱起了“將身來在大街口，尊一聲列位賓朋聽從頭……”可惜人老音衰力不從心，但仍獲得了滿堂喝彩……

第二次聚集品茶是在學友老鄭家。鄭氏請我們喝的是烏龍茶中的極品安溪鐵觀音，我們圍坐在八仙桌邊，桌中央幾個小碟分別陳列著鳳爪、豬腳、素雞等小菜，茶具真是精致小巧，茶壺小，茶杯更小。鄭夫人先往茶壺中投入幾乎半壺的茶葉，再沖入沸水，迅速將茶具一一燙過，然后再注入沸水，一手托壺，一手輕拈衣袖，往排成一個圓圈的小茶杯中急速依順時針方向轉著圈倒茶水，使每個杯中的茶水顏色都是均勻的。我們一小杯一小杯地飲著，鄭夫人一遍一遍地沖著，越飲越嘗出此茶的醇香甘鮮。老鄭在校時以倜儻小生自居，非常活躍，有段時間曾非常努力地學唱京劇《宗保巡營》，唱得九腔十八調，令我們叫苦不迭，退避三舍。如今他雖不再“吼”京腔，卻換了花樣，成了“舞迷”，夫妻兩個不僅是跳交誼舞的“好手”，據說還在跳“國標”呢!

去任氏夫婦家飲茶又是另一番情趣。老任一直從事外事工作，其妻也曾去國外留學，如今兩個兒子也在國外，因此茶具極其西化，茶杯系典型英式細瓷杯，連點心也全是西點。那一日聽他們夫妻兩個介紹域外風情，令我們大開眼界，飲完茶吃飽點心，也是盡興而歸!

我們三五位老同學，不定期地相約以茶會友，大家歡聚一堂，慢斟細飲，從容清談，唐詩宋詞，秦磚漢瓦，天南海北，時事新聞，無不涉及。在這一次次的聚會中，我的心胸日益開闊了起來。某一日，看到自己所書對聯，似覺不大對頭，于是揮筆再寫“茶品高潔，學友情深；茗香幽雅，人生如虹。”是啊!人生終歸要結束的。一如煙，一如虹!但愿她是七彩的虹，而不要如無聲無息的煙!

(圖/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