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總是那樣的慈祥安寧,聲調(diào)總是那樣的平和沉穩(wěn),思維總是那樣的條理清晰,文筆總是那樣的親切委婉,這就是冰心。已有好幾年沒有去看望冰心老人了。因為她年事已高,常住在北京醫(yī)院,我不忍心去打擾她。
1980年我曾編著《高士其及其作品選介》,冰心不僅鼓勵我做這件有意義的事,而且親筆作序。“……李宗浩同志讓我為《高士其及其作品選介》作序,病后腕弱,只能寫到這里,不敢說作序,只是向高士其同志表示我的由衷的同情和欽佩。”她用秀麗的小楷筆跡寫下了一篇優(yōu)美的散文般的序,還問我滿意不滿意。
如今,多年過去了。1998年新春,我給吳平兄(冰心的兒子)電話拜年,請他轉(zhuǎn)達(dá)向冰心老人的問候,祝她健康長壽;同時,談起我要寫的一本關(guān)于高士其的書,想聽聽她老人家的意見。不久,吳平兄給我來電話說,年初二下午,趁冰心老人精神較好,對她說了我要重新編寫一本高士其的書。她點了點頭,說很好、很好,又說你做這個事很重要。放下電話,我心情很激動,面對這位耄耋之年的世紀(jì)老人在病床上的鼓勵與支持,我能不將《走近高士其》的書寫好嗎?
又是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個春天來到了,南飛過冬的燕子回來了。當(dāng)這個世紀(jì)最后的一個春節(jié)來臨時,我心中在默默地祝冰心老人與我們這些一批又一批的“小讀者”們一起走進(jìn)新世紀(jì)。
但是,一個世紀(jì)畢竟是太漫長了。冰心老人終于在1999年元月28日,在安靜地度過了一個春節(jié)后,悄悄地離開了這個喧囂的塵世。
我的腦海里忽又浮起1978年9月26日的情景。那天,在北京工人體育場的一個會議室里,我們和冰心一起參加北京科普作協(xié)成立大會后,難得與她一起進(jìn)餐,一起談了長長的話。她很高興醫(yī)學(xué)界里有這么多年輕的科普作者,她諄諄囑咐我要好好向高士其同志學(xué)習(xí)。送她上車時,在青云淡日下,我目送她的汽車在視野中消失,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她欣賞的兩句話:“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yuǎn)”。
現(xiàn)在回味這兩句話,比20年前有了更深的理解。只有淡泊名利,心胸開闊,只有寧靜致遠(yuǎn),偉大理想,才有真正的博愛。正像她1923年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威爾斯利寫的文章中說的,“……‘媽媽,你到底為什么愛我?母親放下針線……溫柔地說:‘不為什么——只因為你是我女兒!……她的愛不但包圍我,而且普遍地包圍著一切愛我的人;而且因為愛我,她也愛了天下的兒子,她更愛了天下的母親。”
“不為什么”而這樣地愛,這是多么偉大的人類的母愛呀,多么博大深邃的愛呀!冰心,就是這樣深愛她的父母、兒子,深愛她的讀者、她周圍的人,深愛一切善良的人。正因為有這樣的情懷,她才在一個世紀(jì)的時間里,寫著一篇篇充滿著愛的文章,好似一封世紀(jì)的長信,給她深愛的“小讀者”。
吳平兄打來電話,告訴我她母親的遺體告別儀式定在3月19日,在八寶山。
我已有多年沒有見到冰心老人了。此時我要為她送行,我要代表受她影響和教育的“小讀者”們?yōu)樗托小?/p>
冰心走了,再不回來,但她把世紀(jì)長信留下了,留給下一個世紀(jì)的人們。冰心走了,但她把她淡泊名利、寧靜致遠(yuǎn)的情懷,她的愛心真誠、高風(fēng)亮節(jié)留下了,留給了普天下的母親和兒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