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沒有人會承認“誤炸”是蓄意謀殺一樣,也不必指望有人會承認戰爭是針對一個民族的全體人民的,是針對全體人民的基本生存條件的。恰恰相反,戰爭的發動者宣稱,這場戰爭是一次史無前例的人權圣戰。當北約對南斯拉夫的轟炸已經進入第六個星期之際,前反極權主義斗士、知識分子的良知和偶像、現任捷克總統哈維爾(他的一向苦命的國家剛剛有幸加入北約)在加拿大參眾兩院發表了一篇題為《科索沃與民族國家的終結》的講演。據他說,如果我們可以認為在人類歷史上畢竟有一場戰爭是道德的戰爭,或者是出于道德的原因而發動的戰爭的話,那么目前正在南斯拉夫領土上進行的就是這樣一場戰爭。至于為什么這場戰爭高尚得如此與眾不同,哈維爾給出的理由是,一方面北約正在那里進行戰爭,另一方面卻不存在傳統的發動戰爭的理由:科索沃沒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油田;沒有任何一個北約盟國對科索沃提出領土要求;米洛舍維奇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北約盟國的領土完整構成威脅。所以這是一場利他主義的“出于關心他人的命運”而進行的戰爭。這樣的正義戰爭之所以姍姍來遲,不僅因為人類文明進步緩慢,而且因為它所要求的兩個必要條件直到最近才堪稱完備。這就是我們這個星球上的人們終于開始超越把我們分裂和隔離開的國境線,通過貿易、金融、財產和信息等各種方式建立起普遍的互相聯系。如此一來,我們每個個人的命運都和任何一個其他個人的命運息息相關,融匯成為一個共同的命運。在這樣一個世界上,人權是一種不可分割的權利,對任何一個人的威脅或侵犯都會對每一個人以及所有的人產生直接的影響。因此,在這個世界里,我們所有的人,不管我們喜歡與否,都必須對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承擔責任。由此可以合乎邏輯地推導出第二個必要條件:在這樣一個世界里,國家主權的偶像必然解體。如果一個人的人權遭到踐踏,同時他碰巧居住在另一個國家,這條國境線難道就是我申張正義的不可逾越的障礙嗎?原來是的,現在時過境遷了。民族國家曾經是每一個民族共同體追求的至高無上的價值,在很長的時間里,無數的人為了民族國家而舍生忘死,也只有以民族國家的名義才可以殺人。但是,今天民族國家的黃金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以往那種盲目的愛國主義不承認有任何高于國家的東西,它可以原諒自己的國家所做的任何事情,僅僅因為它是自己的國家做的,同時又拒絕任何其他東西,僅僅因為它是別的民族或別的國家的。這種狹隘狂熱的情感在今天的世界上必然成為一個危險的時代錯誤,一個血腥沖突的根源,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成為巨大的人類災難的根源。為了同嶄新的大同世界相匹配,哈維爾要求各個國家必須逐漸放棄一個外交政策范疇,即“國家利益”的范疇,因為所謂的“國家利益”只能使人類陷于分裂而不是把他們結合為一個整體。與此同時,曾經被視為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干預”觀念也必須壽終正寢,因為它和“國家利益”觀念同樣自私,認為別國發生的事情與我們無關,也不管那里的人權是否遭到踐踏,等等等等。
哈維爾在這里所說的就是最近已經變得家喻戶曉的人權高于主權,以及人道主義干預的合法性問題。我覺得這里有兩個問題需要澄清。首先,任何權利,包括“權利”這個概念本身以及形形色色的權利話語,都是社會的歷史的文化的產物,因此確實沒有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事實上,歐洲近代早期的專制君主曾經提出一種類似于中國古代的天命觀的“神圣權利”理論(DivineRightofKing),歷史證明是一點也不神圣的。不過,這樣的學術性問題以在別處討論為宜。其次,聯合國憲章早已經為人道主義干預提供了合法性基礎,而且至今仍然是這種行動的唯一合法性基礎。哈維爾之所以要在這個問題上施展文學天才,無非是因為北約撇開聯合國,自我授權以人道主義干預的名義發動了針對南斯拉夫人民的戰爭,從而需要一個聯合國憲章之外的合法性基礎。在要求各個國家放棄自己的“國家利益”之后,哈維爾緊接著說:“當然,每個國家都有它自己特殊的利益,我決不是說它們必須放棄自己的合法利益。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存在著比這些利益更高的東西:那就是我們所信奉的原則。”這個所謂的“我們所信奉的原則”大有名堂。哈維爾要求每一個有理性的人承認,北約對南斯拉夫的戰爭是第一場不是以“國家利益”的名義而是以價值或原則的名義發動的戰爭。就戰爭總是需要某種名義而言,哈維爾是正確的,也就是說,戰爭的名義和實質并不一定而且往往確實是不吻合的。一場罪惡的戰爭不能憑借它的高尚的“名義”而得到辯護。你能說希特勒的納粹德國的罪惡僅僅在于它沒有打出某種普遍價值的名義,而是狹隘地為德意志帝國或日爾曼民族奪取“生存空間”嗎?憑借人權的名義就可以對一個民族的人民發動戰爭,讓全體人民為某種不符合“我們的原則”的罪惡而付出最大化的“成本”?如果這種計算能夠成立,那就沒有什么罪惡不能憑借某種名義而得到辯護了,因為“名義”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人使用的。至于說這是“第一場以價值或原則的名義發動的戰爭”,哈維爾也許犯了歷史健忘癥了。中世紀歷史上有數不清的宗教圣戰,也都是以價值或原則的名義發動的戰爭。只是到了近代,戰爭的名義才轉移到民族國家的國家利益上來。然而即使現代戰爭也并不都是以民族國家的名義發動的。越南戰爭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美國不是以國家利益的名義卷入這場倒霉的戰爭的,而是為了承擔對于“自由世界的義務”,用一個美國學者的話說,這個名義沒有讓美國從東南亞這塊一貧如洗的前法國殖民地撈到任何好處。另外一個例子涉及到哈維爾自己的國家,前蘇聯的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也不是以國家利益的名義,而是為了“社會主義大家庭的集體安全”。哈維爾自己就曾經是臭名昭著的“有限主權論”的受害者,今天輪到他來蔑視國家主權了。世界的權力關系已經發生巨大變化,各家各戶在其中的位置也和幾十年前大有不同了。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寫作課老師諄諄告誡寫文章忌諱開口過大。老作家哈維爾在把“我們的原則”當作戰爭的合法性基礎的時候,無意中把口子開得太大了,因為這實際上等于賦予自己隨意發動圣戰的權利。關于繞開聯合國發動戰爭的問題,哈維爾對加拿大的國會議員說:“這場戰爭把人權置于國家的權利之上。北約沒有得到聯合國的直接授權就對南斯拉夫發動進攻。這并不是不負責任的行動,不是踐踏或蔑視國際法的行動。相反,北約之采取行動是出于對國際法的尊重,北約所尊重的法律要高于保護國家主權的法律。北約采取行動是出于對人權的尊重,正如我們的良心和國際法要求我們做的那樣?!比绻阋环矫娣噶朔ǎ硪环矫嬗植辉敢獬姓J犯法,那么把違法說成是對法律的尊重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一旦過了這個坎兒,眼前就是一片天高任鳥飛的無限自由的廣闊天地。不過這樣一來,自由主義原理就有點成問題了。在對于戰爭的批評中,除了兩個中國學者之外,幾乎沒見到有人尤其是歐美人士把戰爭和自由主義原理聯系起來考察。甘陽的文章題為《自由主義與轟炸》,另一位叫王小東的文章題為《自由主義與霸權》,都很有意思。我覺得這個問題還可以從其他方面進行研究。在各種政治理論中,自由主義對權力的警惕性最高,在如何限制權力的濫用方面用功最深。我以為任何人都可以從自由主義在這方面的貢獻中學到很多東西。但是事實告訴我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自由主義者總是會恪守自由主義的原理。比如說,把“我們的原則和價值”作為開戰的正當理由,這樣理解的正義是不是完全成為實質性正義,而把程序性正義悄悄扔掉了呢?從自由的角度來說,是不是給予自己過多的積極自由或肯定性自由呢?如果說這些實質性正義和肯定性自由在別人身上總是趨向于極權主義,那么有沒有什么制度性的措施保證同樣的情況不會發生在自由主義者自己身上呢?這是不是說,只要條件許可,自由主義者很容易轉變為不自由主義者(illiberal)呢?另一方面,哈維爾似乎忘記了誰都有“我們的原則”。是不是誰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原則”或自己對同一“原則”的理解發動戰爭呢?看來是的,哈維爾確實說過“沒有任何人以及任何國家可以限制任何人以切實有效的方式履行這種責任(即來自于“原則”的責任)的權利”。照這樣說起來,誰都可以有正當理由對任何人發動戰爭,世界豈不是要亂套,要倒退到或者正確地說是進入霍布斯所謂的“自然狀態”,也就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按照哈維爾的邏輯,確實如此。但僅僅是按照“邏輯”,因為事實決不是如此,而且哈維爾完全清楚也決不會如此。哈維爾決不會那么書呆子,竟至于忘記了當今世界的權力格局以及他自己在這個結構中的地位。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談論俄羅斯的方式中看到一點動靜。
自從冷戰結束以來,捷克和其他前蘇聯衛星國一樣把加入北約看作國家安全的唯一保障,并且終于在今年(就是在戰爭期間)如愿以償。對于一個數百年來被奧匈帝國、納粹德國和前蘇聯玩弄于股掌的中歐小國來說,這種尋求庇護的愿望再自然不過了。有趣的是,加入北約后的第二天,哈維爾就開始用一種亨廷頓式的文明修辭告訴俄羅斯“必須”做什么。自從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就懷著焦慮和不理解的心情問道,西方為什么要擴張并且越來越靠近俄羅斯,但卻不把俄羅斯包括在內?”是啊,這的確是一個不清楚的問題。哈維爾告訴俄羅斯關鍵在于文明問題:也就是俄羅斯對于俄羅斯世界、或者更確切地說“東方”從什么地方開始在什么地方結束,有一種不確定感,換言之,這是一個“我們西方”和“你們東方”的問題,“我們”可以同“你們”合作,條件是“你們”必須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的identity。如果說亨廷頓把俄羅斯歸入“無所適從”的民族,主要是一個冷靜的現實主義者的判斷;那么哈維爾在同一個問題上得到的滿足主要來自于文明優越性的快感。哈維爾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俄羅斯與歐洲大西洋世界或西方之間的差異之大,絲毫不亞于拉丁美洲、非洲、亞洲與西方文明之間的差異。大家都應當明白,“與眾不同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在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里,拿破侖從山上俯瞰莫斯科城的時候說:“莫斯科,這個亞洲的首都?!北磉_了一種同樣的中國人不太容易理解的文明的傲慢。不過,這種從人權話語的個人主義修辭到文明話語的集體主義修辭跳躍太大,有必要稍加說明。哈維爾解構民族國家的主要論據是個人之間發展起來的普遍聯系,那種把人與人分裂開來而不是聯系起來的民族認同成為我們時代的腫瘤。合乎邏輯的結論是,凡是導致人與人分裂的集體認同都應當視為障礙予以拆除。但是在同一篇文章里哈維爾卻告訴我們必須弄清楚自己超越民族國家但又低于全人類的文明認同,并且把它當作進入世界新秩序的入場券。這就是說,人與人畢竟還是彼此有別的,某種把他們劃分開來的界線還是需要的。為什么呢?為什么不能讓全世界的所有個人彼此自由交往,沒有任何磕磕絆絆的障礙呢?因為民族國家的終結并不意味著權力的消失,而只是權力的重新組合。把民族國家的(一部分)權力轉移到跨國組織之中,其結果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壟斷性權力結構,一個霍布斯做夢也想不到的“利維坦”。進入這個俱樂部(這不是誰都有資格的)自然可以享有某些特權,包括圣戰的特權。
的確,就權力支持著“我們信奉的原則”而言,哈維爾并沒有弄錯,他只賦予“我們”而不是任何其他人圣戰的權利。沒有權力支持的權利簡直就不是權利。說到當今世界的權力結構和權力關系,讓我想起一場早已被人遺忘的爭論,這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社會主義運動中關于帝國主義問題的爭論,尤其是列寧和考茨基之間的爭論。今天,這場爭論的結論似乎應該是出來了。眾所周知,列寧認為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由于世界已經被瓜分完畢,帝國主義列強之間的戰爭在所難免。他的邏輯是資本積累的自由競爭必然導致壟斷,而壟斷資本之間必然發生帝國主義戰爭。在當時列寧的優勢在于現實站在他這一邊。如果我們可以撇開考茨基在當時的政治斗爭中的立場來看問題,他在這場爭論中所作的貢獻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猜測和設想(列寧認為特別可惡的是這也是他的希望)。在他看來,帝國主義是一種政策,任何政策都是可以實行也可以不實行的,而資本主義列強之間周而復始地大開殺戒并沒有什么必然性可言。他說:“現在的帝國主義的政策難道不會被一種新的超帝國主義的政策所排除嗎?這種新的超帝國主義政策,將以實行國際聯合的金融資本共同剝削世界,來代替各國金融資本的相互斗爭。不管怎么樣,資本主義的這一新階段是可以設想的。至于能不能實現,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前提來解決這一問題?!钡谝淮问澜绱髴饘Σ簧贇W洲人是一次心理重創,但是戰后沒多久第二次世界大戰就迫在眉睫了,所以形勢似乎仍然有利于列寧的觀點。冷戰期間兩大集團之間的對峙,如果不考慮其意識形態因素,可以說一種是介于列寧和考茨基之間的狀態。然而,隨著蘇聯的解體和冷戰的結束,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從此暢通無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第一次成為全球范圍內的普遍生產方式,一個由巨型跨國公司、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以及由它們組成的若干跨國組織,包括北約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構成的超帝國主義的輪廓開始顯現出來了。考茨基至少在以下這一點上是正確的:超帝國主義恰恰是原來互相爭奪的帝國主義國家所組成的一個沒有競爭對手的集團帝國主義。事實證明另一種觀點是更有說服力的,即帝國主義不是資本主義的一個特殊階段,而是資本主義的一個永久性特征。大量的歷史研究已經證明,不論是在產業革命之前的所謂原始積累時代,還是在自由主義的黃金時代,或者是我們今天所處的全球資本主義時代,都和某種形式的帝國主義有著不解之緣。當然,占領、爭奪和瓜分海外殖民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資本主義本身的發展已經使它成為不必要的和不合算的,按照資本的邏輯它已經喪失合理性了,因此也就成為不道德的。當伊拉克模仿老牌帝國主義入侵科威特時,它在世人眼里不僅特別可惡而且顯得非??尚?。最后,我們可能需要對這種超帝國主義存在的理由作出某種解釋。畢竟,在這個看來不會有大規模毀滅性戰爭前景的世界上,要這么個龐然大物干什么呢?
盡管正在進行戰爭,超帝國主義就其作用而言主要的不是戰爭機器,而是世界警察。冷戰后形成的“世界新秩序”尚未遇到重大的異議和挑戰,但這并不意味著這種秩序不需要它的保護者它的世界警察。這個角色,聯合國(正因為它是聯合國)扮演不來。聯合國之所以成為無所事事的清談場所,是因為建立和保護新秩序的人已經不耐煩和任何人討論什么世界秩序問題了,他們的要求是人人都循規蹈矩。所以聯合國的命運只有兩種:要么完全被超帝國主義所控制(就是說成為警察局),要么被束之高閣。世界秩序需要由一個超帝國主義集團來維護,這本身是全球化的一部分。從現在開始人人都要習慣于從正面意義并且從字面意義上來理解世界警察,因為國際秩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接近于一個國家(確切地說是一個權威主義國家)的國內秩序。國家的一個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合法地壟斷暴力。按照契約論觀點,人們為了過有秩序的生活而進入政治社會時就放棄了行使報復、懲罰等暴力手段的權利,把它轉讓給國家,而國家則承擔起維護秩序的責任。我之所以說“權威主義國家”,是因為當今世界的暴力壟斷是一個既定事實,而不是來自于各個國家的權利轉讓。對于各個國家之間的關系,契約論從來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承認它們仍然停留在自然狀態也就是戰爭狀態。這種狀態同以民族國家為基本單位發展資本主義的階段是相適應的,在全球化時代、無國界經濟時代或全球資本主義時代,這種狀態之不合時宜當然是不言自明的。全球化時代需要世界警察,需要在全球范圍內壟斷暴力。就像警察對付罪犯以維護國內秩序一樣,超帝國主義懲罰“流氓國家”(roguestates)以維護世界秩序。從這個意義來看,超帝國主義發動的第一場圣戰是相當成功的,達到了它的預期目的。它向全世界發出的信號是非常清晰的,而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信息被正確地解讀和領會了:只要不上那個“流氓國家”的黑名單,就可以好好過日子(能不能發財另當別論);但若有誰上了黑名單,十有八九在劫難逃,這也是可以肯定的。
布羅代爾作為我們時代最有成就的歷史學家為我們提供的一個最為寶貴的教誨是,資本主義的本質主要不應從自由和競爭方面來理解,而要從壟斷方面來理解。正是由于這種壟斷的特點,站在資本主義上層建筑頂端的少數人才擁有選擇的自由。另一方面,壟斷從來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沒有政治軍事作后臺,誰也不能壟斷經濟,更沒有駕馭市場的能力。和自由主義把國家看作不得不加以容忍的必要的惡不同,布羅代爾對國家或政治社會的促進作用感興趣?,F代民族國家的形成和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形成大體是同步的,但是沒有任何理由假定資本的命運必然會永遠和國家的命運結合在一起。當自由派和左派知識分子把民族國家描繪成某種邪惡的東西的時候,我們所應當做的既不是亦步亦趨也不是針鋒相對,而是應當把這個話語事件本身理解為時代變化的征兆。現代民族國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或十八世紀,甚至更早,為什么一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后民族主義才成為學術研究的熱門選題?這種現象和資本開始新一輪的擴張同步發生難道是偶然的嗎?正像資本主義掌握著從一種經濟壟斷轉向另一種經濟壟斷的自由,它也掌握著從一種政治社會轉向另一種政治社會的自由。在跨國資本壟斷全球經濟命脈的時代,政治社會必須發生相應的改變,必須能夠在全球范圍內保護和促進跨國資本的利益,必須為它把世界市場玩弄于股掌創造必要的條件。
超帝國主義并不像考茨基想象的那樣比老牌帝國主義更道德一些,它是帶著自己的使命降臨人間的。
陳燕谷,學者,現居北京。主要著作有《文化多元主義的反思》、《從種族到文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