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組領導班子
1970年12月16日,毛澤東在38軍黨委12月10日送軍委辦事組并中共中央的《關于檢舉揭發陳伯達反黨罪行的報告》上批示:“林、周、康及中央、軍委各同志:此件請你們討論一次,建議北京軍區黨委開會討論一次,各師要有人到會,時間要多一些,討論為何聽任陳伯達亂跑亂說,他在北京軍區沒有職務,中央也沒有委托他解決北京軍區所屬的軍隊問題,是何原因陳伯達成了北京軍區及華北地區的太上皇?林彪同志對我說,他都不便找三十八軍的人談話了。北京軍區對陳伯達問題沒有集中開過會,只在各省各軍傳達。因此沒有很好打通思想,全軍更好團結起來。以上建議,是否可行,請酌定。”
12月18日,周恩來總理主持召開政治局會議,傳達討論毛澤東對38軍報告的批示。我和軍區的鄭維山、李雪峰、吳德、吳忠參加了這次會議。我們都擁護毛澤東的批示,決定先開軍區黨委常委會,然后開黨委擴大會貫徹。19日、20日,軍區黨委常委會連續開了兩天會。與此同時,中央也決定召開華北會議。
19日,毛澤東在周總理關于開好華北會議的請示報告上批示:“照辦。要有認真的批評,從批評達到團結的目的。建議李德生、紀登奎二同志參加會議。永勝、作鵬應同德生、登奎一道參加華北會議。這次會議在全軍應起重大作用,使我軍作風某些不正之處轉為正規化。同時,對兩個包袱和驕傲自滿的歪風邪氣有所改正。”中央決定,北京軍區師以上主要領導干部也參加這次華北會議。
我們接到中央關于召開華北會議的通知后,立即通知全軍區師以上單位的主要領導干部到京西賓館報到,河北省革委會及省各部門的負責人也到會了。1971年1月9日后,當時參加軍委座談會的人也被并入華北會議。這次軍委座談會,在并入華北會議前,已經開了有一個月,因此,被毛澤東批評為“開了一個月還根本不批陳”。兩個會合到一起后,北京軍區參加會議的人員,還是叫北京軍區黨委擴大會議。
會議分為小會(北京軍區、天津、河北省負責人)、中會(省、市、軍以上干部)、大會(全體人員)三種形式進行。會議由李德生、紀登奎主持,黃永勝、李作鵬到會不講話。當時,我們還不知道黃永勝、李作鵬到會不講話的緣由。會議按照毛澤東對38軍報告的批示,圍繞陳伯達在廬山會議上的陰謀活動、華北組第二號簡報等問題,深入揭發批判了陳伯達的反黨罪行,嚴厲批判了李雪峰、鄭維山,同時對劉子厚和我的所謂“嚴重錯誤”也進行了批判。
江青以廬山會議上“反林有功”的姿態,時常出現在會議上,并作了多次講話。她又把所謂“二月逆流”,“楊、余、傅事件”,楊勇傳達批蕭華的問題等提出來,把會鋒轉向了批所謂“華北山頭主義”。她編造說“從聶榮臻開始,華北的山頭主義有歷史性。聶榮臻、徐向前、楊成武、鄭維山一個班底緊接著一個班底”,“你們就是相信聶榮臻、徐向前。我懷疑徐向前的老婆是叛徒,聶榮臻的老婆可能是特務”。她還造謠污蔑、怒斥北京軍區的領導干部,說“鄭維山在解決晉東南武斗問題時向我要開槍權、掃蕩權”,“陳先瑞讓文工團一個吹小號的人坐他的車,用他的紅機子(當時我并沒有這種電話機)跟蹤我”。她還讓軍區一名副政委和一名軍長站起來,罰站訓斥。
對江青在華北會議上的講話,我很不理解。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江青為什么對北京軍區的仇那么大,對軍區的一些人和事記得那么多。她在一次會上點了軍區十幾個人的名,而且在每個人名前都冠以“王八蛋”,破口大罵。說軍區宣傳部一位副部長為廣播事業局黨組書記翻案,同她作對;又說軍區文化部一位副部長在文藝口“支左”時反對她,等等。她聲嘶力竭,胡言亂語,主持會議的李德生、紀登奎也無可奈何。會議期間,江青還讓與會人員看了日本侵華戰爭時期有關日本軍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幾部電影,爾后胡說:“北京軍區也是企圖挾天子令諸侯,搞政變奪權,謀害毛主席。”當時的江青位高權重,許多人半信半疑地認為她講的話不是個人意見。會議被江青搞得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有兩位軍職干部和兩位師職干部,被搞得心臟房顫,有的送進了醫院。
1971年1月24日,華北會議召開全體人員參加的大會,即北京軍區與軍委座談會的人都參加的會。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意見,代表中共中央作了結論性的講話。26日,李雪峰、鄭維山在全體大會上作了檢討。華北會議只開過這兩次大會。大會后,改組了北京軍區。改組北京軍區的命令沒有在大會上宣布,而是采用個別談話的方式宣布的。命令免去李雪峰、鄭維山的職務。任命李德生為為北京軍區司令員,謝富治、紀登奎分別任第一和第二政治委員。27日是春節,歷時一個月零10天的華北會議結束了。
春節過后,北京軍區以各省軍區、各軍為單位,分別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軍區黨委召開機關全體干部和直屬單位團以上干部參加的大會,傳達貫徹華北會議精神,深入“批陳整風”。這次會議又開了一個多月。會議過程中,不斷傳來毛澤東關于“批陳整風”運動的指示:“開展批陳整風運動時,重點在批陳,其次才是整風”,“不要學華北前期,批陳不痛不癢,如李、鄭主持時期那樣”。這使北京軍區的會議不斷升溫。會議進一步深入批判了陳伯達的罪行,批判了李雪峰、鄭維山的“路線錯誤”。鄭維山靠邊站了。我作為鄭維山的同伙,受到了面對面的批判。同時還株連了軍區幾位領導和機關的一些部長、副部長。會議抓住這些人不放,批判的調子很高,但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問題。對先后歷時兩個多月的華北會議和北京軍區團以上干部會議,我認為,有正確的一面,就是深入批判陳伯達,也有錯誤的一面,就是牽強附會,人為地制造糾紛,冤枉了一批同志,損害了團結。
我多年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38軍的報告和毛澤東的批示。陳伯達在北京軍區影響很小,毛澤東對他的活動的估計卻如此之高,對北京軍區作出如此嚴厲的批評,顯然包含著對北京軍區領導干部的不信任。我覺得,這是廬山會議上“華北組第二號簡報”起了作用。
當時的情況是:
1970年8月23日至9月6日,黨的九屆二中全會在廬山召開。北京軍區參加會議的除在中央擔任領導職務的幾位外,我和鄭維山、尤太忠、鄭三生也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一開始,林彪就在全會上發表了講話。24日,各組展開討論。
北京軍區與會人員編在華北組。全組正在討論林彪的講話時,陳伯達來了,并在會上發了言。陳伯達說:“林副主席說,這次憲法中肯定毛主席的偉大領袖、國家元首、最高統帥的地位,肯定毛澤東思想作為全國人民的指導思想。這一點非常重要,非常重要。寫上這一條是經過很多斗爭的,可以說是斗爭的結果。”“現在竟然有人胡說‘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這些話是一種諷刺。”“有人利用毛主席的謙虛,妄圖貶低毛澤東思想。”“有的反革命分子聽說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歡喜得跳起來了。”陳伯達是福建人,他的南方口音極重,聽起來很費勁兒,但他講話的主要內容我基本聽清楚了。
同陳伯達一起來華北組的還有長期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的政治局委員汪東興同志。陳伯達講完后,汪東興接著也發了言,表示擁護林彪和陳伯達的講話。
當天晚上,李雪峰、吳德、解學恭三人簽發了“華北組第二號簡報”。簡報上說:“大家熱烈擁護林副主席昨天發表的非常重要,非常好,語重心長的講話,認為林副主席講話,對這次九屆二中全會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大家聽了伯達同志、東興同志在小組會上的發言,感到對林副主席講話的理解加深了。特別是知道了我們黨內、竟有人妄圖否認偉大領袖毛主席是當代最偉大的天才,對此,表示了最大、最強烈的憤慨,認為在經過了四年文化大革命的今天,黨內還有這種反動思想的人,這是很危險的,這種情況是很嚴重的,這種人就是野心家、陰謀家,是極端的反動分子,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是沒有劉少奇的劉少奇反動路線的代理人,是帝修反的走狗,是壞蛋,是反革命分子,應該揪出來示眾,應該開除黨籍,應該斗倒批臭,應該千刀萬剮,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簡報上還說:大家“衷心贊成”小組會上有人提出的“在憲法第二條中增加毛主席是國家主席,林副主席是國家副主席”和“憲法要恢復國家主席一章”的建議。小組會上,沒有人說、簡報上也沒有提出讓林彪當國家主席。
這次小組會議以后,再沒有開小組會。由大會秘書處通知停止討論林彪的講話,收回“華北組第二號簡報”。會議由此停頓。與會人員當時對這場尖銳復雜的斗爭并不知詳情,但都覺得事情沒有完。
九屆二中全會于9月6日閉幕。對會議的傳達貫徹問題,華北組召集人李雪峰傳達了中央的指示。他說:“在中央沒有下達正式文件前,會議情況不準透露出去,回去只講會議公報,會議精神先向主要領導同志吹吹風。”據此,北京軍區與華北各省、市到會的領導同志作了協商,決定軍區各軍、各省軍區領導干部分別參加所在省、市的傳達,爾后,各軍級單位自己組織部隊學習會議公報。九屆二中全會的公報,一反尋常地于9月10日才在《人民日報》上發表,《公報》對全會上的斗爭只字未提,照例說“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在會上講了話”,“根據會議的議程,進行了熱烈討論”,全會號召“在以毛主席為首、林副主席為副的黨中央領導下,‘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軍區黨委和部隊把傳達學習的情況及時向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寫了報告。
這次全會后,毛澤東是從廬山乘火車回北京的。9月16日,毛澤東在石家莊接見了李雪峰、劉子厚,當天中午我接到李雪峰的電話,讓我和鄭維山下午五點到豐臺火車站專線停車處,毛澤東要接見我們。鄭維山當時在軍區內蒙古前指,趕不回來,我只好一個人前去,我是和吳德一起到達豐臺車站的。我向毛主席匯報了軍區分片傳達廬山會議精神和部隊學習會議公報的情況。毛主席肯定了北京軍區分片傳達的做法。接著詢問部隊情況,我把部隊的思想、戰備、訓練等情況一一作了匯報。事后,我通知鄭維山回來,召開軍區黨委全會,傳達學習毛主席的重要指示,揭發批判陳伯達的反黨罪行,并向毛主席、中央、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寫了報告。
我后來才知道,毛澤東針對廬山會議圍繞設不設國家主席爆發的斗爭很注意,并不想僅限于對陳伯達的揭發批判,而是采取各種辦法削弱林彪反黨集團在軍隊的勢力。這些辦法,就是他自己說的“拋石頭’、“摻沙子”、“挖墻腳”。他對38軍報告的批示是“拋石頭”,改組北京軍區是“摻沙子”、“挖墻腳”。
華北會議批判陳伯達的大方向無疑是完全正確的。對會議涉及的諸多事情,無需評論是非曲直。但是,有幾個問題是應予澄清的。一是會議對人事的處理是錯誤的。“華北組第二號簡報”,反映大家意見,建議憲法設國家主席之職,歷史已經證明是對的,不是什么“反革命之罪”。二是“為何聽任陳伯達亂跑亂說”的問題。當時除了中央能夠阻止陳伯達之外,北京軍區是擋不住的。陳伯達到華北各地是“解決”地方上“文化大革命”中的問題,北京軍區沒有請他“解決北京軍區所屬的軍政問題”。三是“太上皇”一說。這也不是事實,從根本上說中央文革當時是全國各地的“太上皇”。四是林彪對毛澤東說,“他都不便找三十八軍的人談話了”。這純系捏造。北京軍區沒有與陳伯達狼狽為奸,不存在“沒有很好打通思想”的問題。38軍的報告揭發批判陳伯達的罪行是正確的。但是說“陳伯達不擇手段地插手軍隊,搞宗派活動,妄圖亂軍、奪權”,在北京軍區這不是事實。說“陳伯達處理保定問題中,大搞分裂,挑動武斗,鎮壓群眾,破壞大聯合、三結合”,這也不符合實際情況。“保定問題”極其復雜。38軍與河北省軍區各支一派,這兩派尖銳對立,武斗不斷,38軍支持的一派堅決反對省革委會一負責人,這個負責人當時卻為中央所信任的。所以“保定問題”并不能完全歸咎于陳伯達。
“九一三”事件之后
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的人們,對“九一三”事件受到空前未有的震驚至今還記憶猶新。1971年9月13日凌晨1時30分,我被電話鈴聲驚醒。電話是李德生打來的。李德生通知我立即到人民大會堂去,周恩來總理在那兒召開緊急會議。從李德生那不同尋常的語氣中,我預感到發生了大事情。
凌晨兩點多鐘,我趕到人民大會堂。當時,只有周恩來、李德生、紀登奎在場。周恩來神情嚴峻地對我說:“林彪跑了,現在情況不明,北京軍區立即進入緊急戰備。”李德生司令員看看我,然后對我說:“你立即回軍區機關,把作戰、機要、通信部門和北空指揮所嚴格控制起來,沒有總理的命令,任何人都無權調動部隊。”我站起來,對著周恩來和李德生說:“堅決服從總理的命令。”便轉身離開,趕緊驅車急馳軍區機關。
趕到軍區機關時,天還沒亮。我讓作戰值班室立即通知軍區領導,馬上召開軍區黨委常委會。會上,我傳達了周恩來的指示和李德生司令員的意見,與會人員都表示,在關鍵時刻,堅決聽從黨的指揮。一連幾天,我和其他軍區領導都住在辦公室,堅守崗位,按照分工抓好自己分管的戰備工作,做到了萬無一失,沒有出任何問題。
9月18日,中共中央發出了“林彪于1971年9月13日倉惶出逃,狼狽投敵,叛黨叛國,自取滅亡”的通知。北京軍區按照中央部署逐級向部隊作了傳達。不久,正在進行的“批陳整風”運動變為“批林整風”運動。運動中,不斷傳達毛澤東的談話、批示,中央陸續批發了中央專案組整理的《粉碎林陳反黨集團反革命政變斗爭》的三批材料。廣大指戰員對林彪事件的發生感到極大震驚,對林彪一伙制定《571工程紀要》策劃謀害毛主席、發動反革命政變的罪行表示了極大義憤,對中央采取的各項措施表示堅決擁護。后來,中央又陸續批發了軍事科學院編寫的《批判林彪資產階級軍事路線的若干問題》(之一、之二)和《批判林彪的六個戰術原則》等三個材料。軍區組織干部戰士閱讀這些材料,聯系部隊實際批判林彪的資產階級軍事路線,肅清林彪在部隊的影響。結合批林,還組織部隊學習馬克思、列寧的六本書,學習毛主席在廬山寫的《我的一點意見》和1966年7月8日寫給江青的一封信,通過學習,提高干部戰士識別真假馬克思主義的能力。
“批林整風”運動,比較系統地批判了林彪的罪行,使部隊認清了林彪一伙的真實面目,提高了對極“左”傾向危害性的認識,給“左”的狂熱思潮降溫,促進人們冷靜思考,對加強部隊的全面建設和軍事訓練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由于這場運動是在肯定“文化大革命”的前提下進行的,指導思想仍然是“左”的,又有江青等人的干擾破壞,問題也不少。
回顧北京軍區的“批林整風”運動,我認為,總的說來是穩妥的,但發生過幾個問題。一是前文說到的又一次批判所謂“華北山頭主義”。這次把“華北山頭主義”與林彪集團的陰謀活動聯系起來了。毛澤東1971年8月中旬至9月12日《在外地巡視期間同沿途各地負責同志的談話紀要》中寫到:廬山會議上華北組六號簡報(即華北組第二號簡報,按全會簡報編為第六號)“是一個反革命簡報”。李雪峰、鄭維山是林彪集團的大將。華北會議“改組北京軍區,這叫挖墻角”。中央批發的《粉碎林陳反黨集團反革命政變斗爭》(材料之一)中也說,經過華北會議,改組北京軍區,“這就搗爛了林陳反黨集團經營多年的那個山頭主義窩子,挖了他們的墻腳。”這一《談話紀要》和“材料”,把北京軍區的問題說得很嚴重,綱上得也很高,運動中批判的規模、聲勢就更大了。就是在這一次,說鄭維山是這個“山頭主義窩子里的窩主”,我是“副窩主”的。二是批判“四好連隊運動”和“五好戰士運動”。毛澤東在《談話紀要》中說:“一好帶三好,你那個一好也許帶得好,也許帶得不好。”毛澤東在10月4日接見改組后的軍委辦事組成員時說:“四好運動搞形式主義,把部隊作風帶壞了,要改變。”毛澤東指出“四好連隊”運動中的形式主義,“現在只搞文不搞武,我們軍隊成了文化軍隊了”是正確的。但是,部隊在貫徹毛澤東這一指示中,批判“四好連隊運動”和“五好戰士”,曾一度引起思想混亂。“四好”、“五好”內容沒有錯,是搞了多年的、千百萬人參加的群眾運動,許多人在這個運動中立功、受獎,入黨、提干,喜報送回家鄉,事跡記入檔案,終止“四好連隊運動”和“五好戰士運動”是可以的,批判則是不妥當的。軍區發現這個問題后,及時作了糾正。三是對某軍政委和山西省軍區的一位副司令員的批判處理是錯誤的。1972年12月,北京軍區黨委召開全委擴大會議,傳達貫徹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議精神,討論深入“批林整風”問題,會上對這兩位同志進行了批判。某軍政委與林彪在歷史上沒有瓜葛,在批判林彪的資產階級軍事路線時,他說“不能以人廢言,‘四好連隊’、‘五好戰士’、‘三八作風’,還是對的”。這個話沒有錯誤,卻被以“為林彪鳴冤叫屈”而受到批判和免職審查處理。那位副司令員分管山西省國防工辦工作,參加了1972年全國計劃會議和國防工作會議。這兩個會議,根據周恩來談的糾“左”精神,要求要批判極“左”思潮和無政府主義,提出了整頓企業的若干措施。他主持召開的山西省國防工業會議,就是貫徹國防會議精神,并寫了會議紀要,列舉了極“左”思潮和無政府主義的十種表現,要求把“批林整風、開展批判極‘左’思潮和無政府主義的群眾運動扎扎實實地開展起來。”他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當時,周恩來在各個領域里批判極“左”思潮的努力,引起了江青一伙的恐慌和不滿,形成了批極“左”與反批極“左”的尖銳斗爭。新華社記者把山西省國防工辦的做法寫了一期內參清樣,發到中央各領導人,毛澤東對此作了批示。這樣,這位副司令員便在林彪路線的實質是極“左”還是極右的尖銳斗爭形勢的背景下,受到了嚴厲的錯誤批判。
北京軍區在“批林整風”運動中,還按照上級要求,認真清查了與林彪集團活動有關的人和事。“中央號召全黨同志首先是高級干部同林彪劃清界限。”我與鄭維山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與林彪有過一些接觸,鄭維山被關押起來,成了揭發清查工作的重點對象。對此,我心里是坦然的。在工作中我與林彪有過接觸,但是,我沒有參與林彪集團的任何陰謀活動。在清查中,我主動地、如實地講清了與林彪的五次接觸情況。第一次是1967年5月,林彪為軍區《戰友報》題寫了刊頭,我和鄭維山帶著機關的兩個同志去取,在林彪那里,我們說了一些感謝的話。第二次是1967年11月,我和鄭維山到林彪處匯報“三支兩軍”工作情況。第三次是“九大”期間,林彪接見北京軍區和蘭州軍區的領導同志。第四次是1969年10月14日,“林辦”通知我與鄭維山到林彪家去,陪同林彪到南口一帶看地形。我們到林彪處后,林彪說有外事活動,沒有去成。第五次是1970年7月,我和鄭維山到林彪處匯報北線設防問題。這五次到林彪那里去,純屬工作關系,是有案可查的。我與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之間,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也沒有任何私人聯系。至于林立果的“聯合艦隊”制定的《571工程紀要》中,把38軍列為“借用力量”,把某坦克師一個團列為“基本力量”,這是他們的癡心妄想,我堅信他們是調不動北京軍區一兵一卒的。
為了劃清同林彪的界限,我向組織作了多次認真檢查交代,講清了與林彪一伙接觸的所有事,并把每次與林彪接觸的談話記錄全部上交中央專案組審查。但是,我的交代與檢查,總是有人不滿意,過不了關。最后反映到周恩來那里去了,周恩來說:“陳先瑞我了解他,他的檢查是誠懇的。”在周恩來的關懷下,我才得以過關。
觸怒江青
林彪反黨集團覆滅后,在林彪住處查到林彪肯定孔孟言論的一些材料,便送給毛澤東看。毛澤東閱后,認為林彪的思想源于儒家,說林彪同國民黨一樣,都是“尊孔反法”的,便提出了“批林批孔”。
“四人幫”抓住毛澤東這一想法,立即組織人員編寫《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經毛澤東“同意”轉發后,用中央文件形式于1974年1月18日印發全黨。1月24日和25日,正值春節期間,江青突然在首都體育館接連兩次召開駐京部隊和國家機關干部參加的萬人“批林批孔”動員大會,她和遲群、謝靜宜發表了煽動性的講話,這樣“批林批孔”運動便在全國各地開展起來,“批林整風”運動忽然變成了“批林批孔”運動。
對“批林批孔”運動,我是沒有思想準備的。但我從“九一三”事件中汲取了教訓,對江青一伙插手北京軍區部隊有所警惕。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我沒有緊跟江青,沒有吹捧她,因而觸怒了江青,又一次招致挨整。
“批林批孔”運動中,江青多次插手北京軍區部隊。她抓了北京衛戍區某師6連和保定某軍8連,作所謂“批林批孔”的試點。她以個人名義給連隊寫信,送了上百種材料和書籍,如《儒法斗爭史講稿》、《孔丘和儒家的丑態》、《歷代勞動人民反孔斗爭資料》、《三字經》、《論語》、《弟子規》、《神童詩》、《女兒經》、《名賢集》、《四書評》等等。這些書,連隊干部戰士讀都讀不懂,聯系“批林批孔”更難對上號。江青就派人去參加,組織閱讀、批判,收集情況,然后直接向她報告。2月4日和6月20日,江青先后兩次把連隊部分干部、戰士召到北京,當面聽發言,匯報,作指示。她還抽調一名連隊指導員和五名戰士,到湖南搞了三個多月的調查;派戰士到全國各地的“批林批孔”點上送《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未定稿),并收集了解情況。江青還到天津某軍九連,直接聽發言和匯報,觀看軍事表演,又打靶、騎馬、照相,并親自唱“樣板戲”。她到保定某軍八連時,還仿照毛澤東頌南京路上好八連詩的韻律,作了兩首歪詩送給部隊。胡謅“孔孟道,流毒廣,帝修反,因襲用,為了掃除害人蟲,必須批林又批孔”,等等。她到部隊頤指氣使,胡言亂語。對此,我是很有想法的。
江青不僅自己到軍區部隊去,還派沒有軍籍的記者到軍區機關搜集情況,規定記者可以參加包括軍區黨委常委會在內的所有會議,看軍區的所有文件,還可以查閱檔案材料。對這些“無冕之王”的行動,我既熱情歡迎又保持一定距離。有的記者還真有些“作王”的感覺,但也有人政治上很敏感,如《人民日報》的一名記者,覺得勢頭不對,要了皮大衣、皮帽子、皮鞋、皮手套,到駐內蒙古的邊防團去了,再沒有到軍區機關。新華社的一名記者向我說,他不參加軍區無“批林批孔”內容的會,不看“批林批孔”以外的文件,也不寫《內參》。我覺得,絕大多數記者政治上是清醒的,他們有他們的職責。
北京軍區的“批林批孔”運動,在江青的親自“關懷指導”下,搞得烏煙瘴氣。軍區于2月、3月兩次召開軍級單位政治部主任會議,傳達江青接見六連、八連的講話。8月,召開基層“批林批孔”經驗交流會,江青讓天津火車站工人代表和薊縣小靳莊貧下中農代表介紹“批林批孔”經驗,讓某教授作儒法斗爭史報告。這次會議,開了近一個月,印發的經驗、資料及書成堆,散會時有的軍級單位不得不用卡車拉走。在全國“批林批孔”又夾著批“走后門”,那時叫“三箭齊發”,在北京軍區卻是亂箭齊發,又把“文化大革命”以來的問題翻騰一遍,軍區機關二級部以上的一些領導同志,又受了一次批判。這回給我算了一次總賬,查了我14個方面的所謂錯誤。
我在“批林批孔”運動中,頭腦比較冷靜。這一方面是“九一三”事件后,有所醒悟,另一方面是葉劍英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同葉帥接觸多了,知道了一些情況。“批林批孔”運動一開始,葉帥就給看了毛澤東2月15日在他給毛澤東的信上的批示:“現在,形而上學猖獗,片面性。批林批孔,又挾著批走后門,有可能沖淡批林批孔。小謝、遲群講話有缺點,不宜向下發。”后來,葉帥還向我說,毛澤東7月17日在政治局會議上當面批評了江青,并宣布:“她并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批評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搞宗派活動,警告他們說“你們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呢”。1975年,葉帥給各大軍區、軍兵種領導同志打招呼,傳達毛澤東的指示,說毛主席講現在有個“上海幫”,你們要注意警惕,穩定部隊,把部隊掌握好。我向葉帥匯報過江青插手北京軍區部隊的情況。在我調成都軍區工作時,葉帥同我談話,還說我對“四人幫”的認識是比較早的,要我到成都軍區后繼續注視“四人幫”的活動。
對江青的所作所為,我早就有反感。我一向采取避而遠之的辦法,有時開會為避免見面便繞道走。江青也看出了我對她的態度,總想找機會報復一下。“文化大革命”初期,北京京劇團150多人下放到張家口駐軍鍛煉,按原定的鍛煉時間和計劃早已到期,可是國務院文化部不讓這些人回京,說京劇團反江青,反對文藝革命,不要他們了。當時正好我到部隊檢查工作,京劇團就派代表找我,把劇團下放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當時北京軍區正籌備演“樣板戲”,需要這些演員。我回京后請示周恩來總理,提出把這個團收歸北京軍區,作為軍區的京劇團保留下來。周總理說:“你這個意見很好,以你們軍區的名義寫個報告來,我批一下。”按照周總理的指示精神,這個團很快被改為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京劇團了。為此事江青大為惱火,把我叫去訓斥了一頓。我和江青在這件事上“結下了仇”,江青對我耿耿于懷,有機會就想整我。
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江青到處說:“陳先瑞是緊跟林彪的,是鄭維山的同伙。”她到天津某軍活動時,向該軍軍長、政委說:“陳先瑞是哪路人馬,何許人也?”紀登奎對我的處境感到憂慮和不安,他曾以關心的口氣勸說:“你抽時間到6連、8連去看看,那是江青抓的點,看有什么經驗,幫助總結一下。”我說:“正因為是她的試點,我才不去,別去了說錯話。剛剛反過陳伯達是華北的太上皇,她現在的做法與陳伯達有什么兩樣!”沒過多久,江青在京西賓館開會,讓她抓的試點單位介紹“批林批孔”經驗。紀登奎又對我說:“你去聽聽會,了解下情況,對開展軍區的運動有好處。”我說:“她開這類會我不去,如果是軍委或總部開會我去。”我沒有去參加這次會議,陪陳錫聯到北京軍區北線看地形去了。
京西賓館會議后,北京軍區召開會議,傳達貫徹江青在京西賓館會議上的講話,會議將要結束時,我回到北京。當晚,紀登奎就給我打電話,說明天軍區會議結束,你做個總結講話。我對軍區召開這次會議情況很不了解,一再推說不能講,可紀登奎卻一再說讓我講講后會議就結束。就這樣,我根據自己對“批林批孔”的理解,講得很隨便。我說:“對批林批孔運動,我們還不夠理解,現在要一面學習一面搞運動,在精神上需準備挨點批,挨批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沒有想到,我的講話內容很快就被河北省軍區的人告到了江青那里,江青按捺不住對我的怒火,于5月12日給王洪文、葉劍英、張春橋、鄧小平、紀登奎、陳錫聯寫信,說“陳先瑞不帶頭批林批孔,不作自我批評,把矛頭指向群眾,借批林批孔發牢騷,北京軍區的批林批孔運動開展得不力”等等,弄得北京軍區領導很緊張。
在江青寫信的當天晚上,軍區召開黨委常委擴大會,陳錫聯、紀登奎傳達江青的信,對我進行批評。我于5月13日向江青寫了檢討,經陳錫聯、紀登奎轉給江青。我在檢討中說,江青“對我的錯誤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指出我的錯誤的嚴重性,這是對我的關懷和挽救,使我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同時,對我們軍區的批林批孔運動牢牢掌握斗爭的大方向有重要意義”。其實,這個違心的檢討,是陳錫聯、紀登奎同志為保護我過關,親自幫助寫的。在那種高壓下,不得不低頭。
寫了檢討也沒有解江青的恨。不久在中央召開的一次會議上,江青說:“陳先瑞不批林批孔,歷史上也有問題,要審查。”周恩來打斷了江青的話,說:“陳先瑞的歷史是紅的。在陜南獨立堅持游擊戰爭時很有影響,是我派人與他聯系的,以后一直在延安。解放戰爭初期,毛主席把他派了出去。讓他任北京軍區政治委員時,毛澤東還問過他的情況,說陳先瑞大鬧過華山,國民黨賞幾萬大洋要他的人頭呢。”由于毛澤東和周恩來的保護,才使江青的陰謀一直沒能得逞。也使我在“文化大革命”中一直能在軍區領導崗位上工作。(本文由江為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