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陵前唱大風

北莽山頭，漢武帝陵高矗，四周青松古柏郁郁蔥蔥，坡塬上下山嵐翠涌，咸陽市民眾戲校就座落在塬底上官道村西的一片綠樹掩映之中。

該校背靠山塬，先祖曾賴以為生的土窯洞十數只，大窯與小窯南北對開、中有天井、窯背上山花野滕，十分清幽，這些土窯就是該校師生們的棲息地。它的古樸簡陋使人不禁聯想起革命圣地延安的土窯洞，憑空讓人增添了些許艱苦創業的豪情。

千禧年六月中旬，陜西省戲劇家協會黨組副書記張永祥、《當代戲劇》主編王曉玲、副主編雒社揚、編審曹遲，在咸陽市劇協主席王俊學、副主席鄧春松等陪同下，看望了該校。

一杯清茶過后，就開始觀摩精彩的片斷演出。演員們及文武場面，均為學生，最小的十歲，最大的也超不過二十歲。在急管繁弦、緊鑼密鼓中，他們演出了十數個精彩選段；九個小花臉跌、爬、滾、打，聲震林木，演出了一代豪杰單雄信奔赴刑場，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十二個小生凄凄慘慘、且行且歌，唱出漢代最末一位帝王漢獻帝被逼無路，哀哀自嘆的悲慘情懷；十三位如嫦娥離境的仙女，飄飄舉襪，婀娜多姿地托出一位為父哭訴的冤魂——竇娥；演銀屏公主的張瑛唱做俱佳，唱蘇三的杜偉再聲情并茂；演楊八姐的舒燕揚鞭走馬，驕似飛燕凌空；唱安安的小娟，聲淚俱下，情真意切，感動了在坐的客人……，小翻、前蹦，男生幾乎個個可過，桿花、刀花，玩得嫻熟生巧……來時已有雨意，一會兒，大雨如泣，似助人興。面對如此簡陋的窯洞、稚氣的學生、簡樸的老師，能在短短三年內，取得如此成績，大家感奮不已，戲畢，張書記、王主編、曹編審都肯定了該校的成績，并鼓勵大家要繼續勤學苦練，加強文化課學習，走出去、請進來，提高自身的藝術素養，現時下能演出近二十本傳統戲，若能從創作戲入手，向省、市劇團學習，并參與一些競賽活動，相信窯洞也能涌現出馬藍魚、李瑞芳、李梅這樣的表演藝術家。《當代戲劇》副主編雒社揚情不能已即席賦詩，曰：

武帝陵前唱大風，

生旦凈丑展新容；

莫道寒窯學藝苦，

雛鳳勝于老鳳聲。

高亢的誦詩聲淹沒在熱烈的掌聲之中。

（一）

民眾劇團雖然掛靠在咸陽市總工會文化宮的名下，嚴格地講確屬民間職業劇團，因為它迄今為止未得到過有關部門的分文資助，也未得到社會款爺們的青睞，全靠白手起家，艱苦創業辦起來的。用他們自己的話講：“白楊樹誰栽來嘛，黑老鴉誰招來？”此人謂誰，即咸陽市文化宮業務股長楊秋霞。

楊秋霞女士，五十出頭，涇陽木梳灣人氏，１９８５年從業于禮泉縣劇團，曾在省戲曲研究院學習，工小旦，早年曾扮演過《梁秋燕》、《謝瑤環》、《武則天》，王天民排的《黛玉葬花》、王秉忠排的《盜宗卷》等，并接受過尚小云、李德富先生的教誨。“文革”中劇團解散后，即來咸陽文化宮就職，曾演過新創作劇《紅紡新歌》，導演過話劇《爐火紅》等，參與了省、市會演，并獲得省、市獎勵。１９７９年組建工人文化宮總秦劇團，自任團長，老藝人郭繼民為副團長，排演劇目二十余個，風餐露宿足跡遍及陜、甘、寧諸多市、區，可與省、市大團爭勝，堅持上山下鄉十四五年。１９９２年與省電視臺秦之聲聯手，舉辦了三臺春節文藝晚會，獲得社會好評。但因當時在計劃經濟的機制下，演員們大都二十四、五歲，為了爭個正式職工的名份，或解決好婚姻問題，不少演員去了易俗社、長安劇團、臨潼劇團或蘭州市等地，使得劇團難以為繼，終于在１９９５年解體。

“要淘氣、領臺戲”。可楊秋霞女士從小習藝、中年領班，與秦腔結下了不解之緣，對戲劇走入低谷，對秦腔悲觀哀嘆的夕陽論調總不認可，不服輸，她不是學者，沒有多少大理論，去縱論戲曲藝術的走向和發展，但她數十年來，與郭繼民老師，和她的八十多名同伴，走遍西北數省區的山山嶺嶺，村村寨寨。她目睹了鄉親們扶老攜幼，跑十里山路，聚精會神地看完每本戲的目光，戲散了還久久不肯離去的身影和與劇中主人公同掉淚同歡樂的神情。她要把秦腔這門藝術持之以恒地搞下去。

曾領過十四年戲，淘過十四年氣，走過澗，上過嶺，爬過十余里積雪盈尺的山路，淌過大雨滂沱中的泥溝，坐過老大娘的熱炕頭，宿過凍得人瑟瑟發抖的破廟，吃過豐盛的筵席，也挨過沒有方便面可食的饑餓。１９９５年戲班散了，正該在高樓上享受夏有空調，冬有曖氣的清福了，然而，她不甘心，不服輸，于１９９６年７、８月間，約了老搭檔郭繼民在興平茂陵塬下又辦起了民眾戲校。樹起招兵旗，該年八月一日終于開學了。

（二）

校址是一個廢棄了多年的紙箱廠，到處殘垣斷壁，荒草半人高，郭繼民、張寬厚、高光昌、徐士俊等老師帶領同學們一邊捕鼠捉蛇，一邊割除野草，一邊修砌窯洞道路，一邊栽樹植花，沒水吃，重修廢井，安上抽水泵；副食貴，自己種菜，養豬。學生來源多為農家子弟，錢財來之不易，學費全年只收９６０元，伙食既要辦好，又要少花錢，大部分學生伙食月不滿百元，住宿分文不收。但練功、習樂、文化課卻日不能缺，甚至不過禮拜連軸轉。道德要求，酷似五十年代，紀律似半軍事化。校址遠離喧囂的城市，大門終日緊閉，實行封閉式教學，只有晚上，從電視傳媒上讓大家認識大千世界。

（三）

嚴師出高徒，楊秋霞本人自尊、自愛、自強、自立亦自信，與郭繼民、董耀福組成的領導班子團結奮進，以身作責，老師們重德重藝，同心同德，工作上任勞任怨，對學生愛如自己的子女，從嚴要求，同學們上進心切，學習刻苦，從而形成了尊師愛生、勤教苦練的學風。

郭繼民老師，已是耳順之年，興平人，早年在長安劇團習業于麻子紅、工須生、文武行當，文革中百花凋零，他亦流浪江湖，曾到過新疆、延安等地，以藝為生，該同志人稱戲籃子，文化程度不高，但記戲數十本，且深黯秦腔音樂，板路嫻熟，給學生排戲、順唱，頗具功力。不幸１９９４年患膀胱癌，開刀的醫生下了七年大限，現已過八春，亦然精神矍鑠，拿著病歷激勵學生，同學們被感動得熱淚長流，怎能不好好練唱呢。１９９７年８月間有幸請來了原省戲曲研究院猴王、省藝校老師樊小魚，他業精藝高，善待學生，把秦劇練功和京劇練功糅為一體，循循誘導與嚴格要求相結合，持之以恒約年余使學生在架子功、把子功等都大有長進，后因故匆匆離去，但至今其練功遺風仍存。１９９８年６月來校的楊希文老師，也已六十開外，教藝精熟，把一生奉獻給了青海人民，晚年歸里，對教學兢兢業業，能因材施教，善教嚴愛，歷時年余，所教的小鼓手，小镲手已能勝任工作。孔祥林老師既教音樂課，又上文化課，既要作曲，又要演奏。高克昌、王官文老師年高德劭，學生之住宿生活衣箱管理等搞得井井有條，張寬厚老師主管舞臺裝卸與監督，兼管練功，公益勞動，身先士卒。團長助理董耀福年輕有為，既管業務安排又跑對外聯絡。新來的范明仲老師給學生排戲教功、亦踏實勤奮，一絲不茍……。一個好班子，一批好教員，是學校發展的成功之本。不然，學藝三年的娃娃，從習功到排戲二十大本，并在社會上名噪一方，絕非易事。

（四）

１９９７年３月法門寺交流大會，即有人引薦學生們演出，到場后，當事人看到一群土里土氣的毛孩子，大為泄氣，埋怨辦事人叫戲不當，法門寺乃全國馳名的旅游景點，省、市大劇團常常登臨，觀眾尚且說三道四，這群毛孩子，能演什么呢？即冷遇之，食不列席，茶水無著，大家有點負氣，晚上演出《三娘教子》全本，小演員們同心協力，認真賣勁，一招一式，井然有序，唱到動情處，十分投入，贏來陣陣掌聲與喝彩，獲得極大成功。使大會領導與組織者刮目相看，待遇立與大團等同；第二夜由郭繼民主演《葫蘆峪》，師生同臺，文武兼備，比第一場更為火爆，出色地完成了這次重大的演出任務。學校陸續連排大戲十余本，實踐多了，小學員出息很快，再加上老師們對表演一招一式，一顰一笑的嚴格要求，苦口婆心地講解，小學員們刻苦自練，演出很快獲得了社會的認可。請戲的人多了，收入增加了，小演員每月可拿到一百到二百元不等，大多數不再交學費，伙食基本可以自理，更有力地促進了學員學習的積極性，形成你追我趕的良好局面。

全團嚴禁抽煙、打牌、鬧事、斗毆；在演出點出入排隊，絕不隨便上街，串戶，絕不擾民；住一處，打掃清除一處，臺上、臺下，無人喧嘩，贏得所到村莊的好評。秦都渭濱鄉西里村學校號召全體師生向民眾戲校學習。石羊廟學校李校長贊不絕口地說：現在少有這種娃娃、活像當年的八路軍。紀律好就是成功的一半。

今年全國小梅花獎大賽活動中，該校代表咸陽參賽的四位小演員，就有兩位被省劇協選中，報送中國劇協參評。省“藝苑杯”兩位獲得三等獎。咸陽市舉辦的“水利杯”秦腔大賽，獲專業組一、二、三等獎共四名，劇團還獲得組織獎。最近省臺舉辦的“神童杯”已選定九位十一、二歲的小演員參賽，賽事未果，專等佳音。

“柳枝入土就生根，枝枝葉葉朝天生，三年五年容易過，綠樹婆娑柳青青”。校領導現在正著手修蓋排練廳，添蓋校舍，添置新箱。并著手創作排演新劇目，以創作帶動整體秦腔藝術的更新與發展，內容力求貼近人民群眾，形式力求戲曲化，不在大投入上做文章，便于下農村進工廠。積極參與賽事，但不苛求名次高低，力求雅俗共賞，群眾喜聞樂見。爭取在實踐中走出一條民間自辦劇校的新路，祝愿民眾戲校有一個燦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