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苗煒 王琿 題圖/爾冬強

導言:
2000年9月8日,羅大佑的大陸個唱首演如約在上海萬人體育場舉行。演出開場前一個小時內,有4萬多人經地下、陸上潮水般注入體育場內。據悉,專程從北京由旅行團組織到上海看演出的人數在1000人左右,自行前往的更大有人在。到上海去。羅大佑是精神上的誘惑,上海提供更繽紛的物質生活。更多的前所未有的個唱還將在這里上演,而吸引人們目光的并不僅限于此,從財富論壇到別克的新款轎車,從金茂大廈到個人信用制的確立,從浦東機場的建成到地鐵3號線的即將竣工,越來越多的人在上海消費、娛樂,投資、定居。有人說,拒絕羅大佑讓政治的北京喪失了一次極好的商業機會。其實,接納羅大佑是上海這個城市順理成章的結果。
到上海去
上海的舒適生活
1991年前后的上海,在很多人的記憶里不甚美妙。“到處都在建,像個大工地,道路又窄又堵,兩邊破破爛爛的里弄房,經常就是污水隨便往街上一倒,出門一趟難受極了,根本就不像個大都市。”在上海第二醫科大學讀書8年、最終決定留在上海生活的蔡蕾承認,現階段的上海最好。
“我真是一點點看著這個城市發展起來的。上海是個適合女孩子生活的城市。”蔡蕾說。采訪期間,很多人談到,在上海,女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必然和鍋臺灶碗緊密掛鉤,男人做家務倒是天經地義,“盡管龍應臺在《上海小男人》中用贊賞的語氣寫丈夫肯為老婆洗內褲并未引得上海男人欣喜,他們卻也不以為恥。”復旦大學傳播系博士生丁未說。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在超市里,她經常看到男人一手推著嬰兒車,一手還要采購,女人就站在一旁指手劃腳,“很多男人都以在家燒得一手好菜為榮”。
也許是男人們對飲食的參與醞釀了上海人豐富的吃文化。在云南路美食一條街,菜味的可口與走進餐館的隨機性、菜價的高低毫無關系,上海人對于即使是五毛錢一碟的糟毛豆,都要去角去毛處理得干凈、入味。“想吃什么都找得到了,兩個人煩了不想做飯,就到外面去吃,很多餐館都是開到夜里2點的,還有24小時店。”蔡蕾說。
在上海,讓女人欣喜若狂的是穿。從南京到上海生活了8年的趙波每半月要去逛一次淮海路,“在上海,大家都很講究穿,在家里再隨便,出門都是利利索索很體面的。而且,這里很講究在什么場合穿什么衣服,否則要被人家笑的。”想買上檔次的貴衣服去淮海路,南京路是給外地人逛的,四川路上是普通老百姓,華亭路是上海的秀水街,港匯區老外最多……這些經驗上海人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他們永遠清楚商家何時打折、打到多低。“我買衣服經常要被同事們罵,說我送錢啊。他們可以為一件衣服等上一個季節不買,只看,專等折得不能再低了才買,我真是佩服。”蔡蕾說。
蔡蕾把家安在了陜西南路87弄。一間16平方米花去12萬元只有使用權的老房子是兩人騎著自行車在上海的街道里尋找近一年的結果。它緊臨淮海路、茂名南路,到瑞金醫院上班步行也只需一二十分鐘。地處繁華路段,給蔡蕾更多身著黑色吊帶晚禮裙在精致優雅的咖啡屋赴約的可能性,而窗、燈、樓梯、地板每個細部都鐫刻著歐式浪漫奢華的老房子,也讓兩個人在密集的城市空間獲得一份寧靜。更讓兩人開心的是,住在這里還享受著優質的社區管理。在這個連木質地板都有著70年歷史的住宅區里,扮演著類似物業角色的管理人員除了固定向遠在瑞士的房主交房租之外,每兩個月還要到住戶家中清理地板、打蠟。
“還廣場于人民”
上海的舒適生活對于觀光者而言,也許只是浮光掠影,而要搞懂繁華上海之下的更多真實色彩還必須有另一個角度。
地鐵人民廣場站的角色一如北京地鐵復興門站,一號線和二號線都于此處交匯。走出地下,人民廣場上呈三角形狀對斥著三座打眼建筑:國家大劇院、城市規劃展示廳、上海博物館。與國家大劇院、城市規劃廳成一線的市政府大樓夾在二者之間,形成一個奇怪的結構。市政府后面,隔過人民公園,便是鬧熱的南京路。人聲熙攘,購物者、賞藝術者、看歷史未來的人將市政府的威嚴滌蕩干凈,這一安排也許正是市政府的本意。
這里曾是一個類似中國大多數省會城市中心廣場的格局,用于閱兵、升旗。據知情的專家說,“還廣場與人民”,是上海人民廣場一系列功能轉變的根本出發點。花20元錢,走進規劃廳,從一層到五層,上海市的歷史、現在和未來和盤托于觀者面前,市政府未來將要做什么,一目了然。
事實上,在這個誓志要在2010年成為全球經濟中心的大城市里,由于上海市政府的管理正日益以一種人性化的有效方式得到它所轄的6340.5萬平方公里上的民眾認可。它是亞洲區內惟一未禁止燃放煙花的大都市。記者在上海采訪的一周內,不時聽到爆竹聲。據悉,對于放不放煙花,上海曾有過激烈的爭論,主張放與不放的人各占到50%。市政府向自己問了一系列問題:這一傳統習俗是否非管不可?如果管是否能管好?如果管不好、得罪另一半人會不會影響市政府的尊嚴?最終,加強對燃放煙花爆竹安全措施的管理而不禁放成為這個政府的作為。以《城市季風》掀起京滬兩地大爭論的楊東平認為,從這個細節上就可以反映出上海市政府在管理城市上的立場,“他們更多地考慮百姓的情感和生活習慣,而不以自己管著省事為制定政策的出發點,這在中國是很少的”。
這個政府設立專門民意調查機構,傾聽市民的聲音。“地鐵一號線修好后,大家意見集中在三點上,一個是地鐵售票卡不能識別紙幣,第二無法在地鐵內接聽手機,第三就是地鐵換乘公交的問題,這些在修地鐵二號線時都注意了,一號線的問題也很快就解決了。尊重市民的意見,在上海做得非常明顯。”蔡蕾說。
與北京學者保持的民間姿態相比,上海學者參與政府事務的積極性和機會都遠在其上。據悉,上海市政府每年有二十幾個重大課題以“市政府社會經濟發展招標”的名義面向專家學者。以記者從同濟大學城市規劃學院獲得的一份《1999年——2000科研課題》為例,僅與市政府合作的項目就達9項之多,涉及“上海教育發展空間規劃戰略研究”、“全球化過程對上海城市開發的空間布局影響及對策”等實用內容。對專家的尊重,使市政府周圍凝聚了各種行業的智囊團。
市民意識
“有什么樣的民眾,便會有什么樣的政府”。
一直以來,外地人都把“你不像是上海人”當做對喜歡的上海人的一種恭維。這句贊語顯然排除了大多數人對于上海人的定義——精明、算計、勢利、小氣。只有在上海,才能看到在沒有了末班車的徐匯地區,晚歸的陌生人自發組織在一起,拼車打的;只有在上海,當你付出后,對方一定要立即找機會償還,不多不少,只要不欠人情;只有在上海,報銷單里還見得到公共汽車票;只有在上海,商家每次都不失時機給買者一定量的返還券,而買者,即使是省一元錢的禮券也會收集起來使用;只有在上海,看到你講一口普通話會不屑一顧,自顧自地用上海話講得你暈頭轉向……就是這些,敗壞了外地人對上海人的看法。
“其實骨子里上海人是非常自信的,他們很理性,只做對的或者看上去有道理的事情。如果沒有上海人的認真和計較,很多事情是不會做得這么漂亮的。”復旦大學心理學系老師顏世富認為,正是上海人的這種作風,才有了一個尊重知識、講究實際的政府,“上海地鐵一號線剛剛通車時,客運量一直不高,經過調查才發現,市民認為票價過高,一個月交通上的花銷比以往至少會多出五六十塊,便不去坐。市政府很快就調整了票價。不精明不行啊,人家不買賬,沒生意。”
作為一個有著市民社會傳統的都市,即使是普通的上海市民,對于自己城市管理的參與意識也隨處可見。據在虹口區法院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上海市民會為一件看上去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很認真地打官司。“他們走在大街上,看到墻刷得特別難看,也會糾合起來聯名上告,他們就覺得這件事影響了美觀,也不跟人吵,非要讓法律給個說法。所以我們的官司特別多。”
遵守既定的規則,從一名普通的出租司機身上都可以見到。“他們非常職業,穿制服,戴白手套,客人上車一定會報一下行車路線,”經常去上海出差的李先生告訴記者,“盡管掙的錢也就那么一千多,可是很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有多大本事就掙多少錢,沒有什么怨天尤人,還挺以做上海的司機能在世界上最復雜的城市道路上找到路自豪。”據記者了解,上海市5萬左右的出租車,大多分屬于強生、大眾、錦江、巴士、農工商五家出租公司。每五天換一次座套、清洗一次車輛以及無條件接受顧客舉報的嚴格管理,使得上海人都有個常識,打車只打這五家的,否則行車安全及可靠性都保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