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文/畫

日寇轟炸上海,我家房屋被炸,父親生活無著,一籌莫展,只得送我到家鄉,自己回滬幫工。
我有小書箱一只,箱內有本《金石書法目錄》,是有正書局出的廣告冊。這本冊子,簡直是本金石書法大全。書法介紹,由甲骨、鐘鼎起,直到漢隸、唐楷、宋元明清碑帖,一直介紹到鄭板橋、何紹基、伊秉綬、于右任。篆刻介紹,由秦璽、漢印、圓朱、元押、文彭、何震,一直到“西泠八家”、黃牧甫、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等。我有一方藏書印,文曰:“老恩師”。尤其是在《辭源》《辭海》以及各種辭書上,我得多打上幾次。因為這些書籍委實是我尊敬的老恩師,我懷著無比感激之情,刻了這枚藏書印,以表謝忱。那么這本《目錄》,實是我的啟蒙老師了。我當以三叩九拜,發自內心地喊一聲“老恩師!”
青年時代,在家鄉鎮上當一名小學教員,月俸大米八斗,校長揩油三斗,小可為五斗米折腰,與拙荊苦度時日。掛牌借于小店:“大斧治印”。刻一印賺得一元、五角,以補家用。“大斧”者,大刀闊斧之謂也,取之隱名。當時年輕,他人如知我是毛頭小伙,誰要我刻。因之囑咐店主:只管收件,不露我人為原則。
有一事,頗有趣,但說來略有吹牛之嫌,望君暫作笑話聽,萬勿計較。一日,店主喚我:“有一老者,自皖南來,欲刻大印一對。但要親自拜會大斧先生。”我仍堅持原則,不見。印可三日來取。其實,一晚就可刻竣。為了抬高身價,故弄玄虛而已,害得老者住了三日旅館。三日至,老者竟登門來找。我大窘。原來店主被老者懇切之情感動,報出我的家門。我租住紳士家,是樓梯下一間小屋,擱一床一桌一椅,無法接待來客,遂在紳士客廳相見。老者見印蛻,欣賞贊嘆不止,付上酬金,還奉上兩刀宣紙:“感謝大斧先生,還希望能和大斧先生見上一面。”當時窘迫得無地自容,只得訥訥作答:“在下就是!”老者一驚,打量良久,曰:“呵,原來先生如此年輕,佩服、佩服!”兩方石章印文,如今記得:“宣州之南,”、“余氏少陵”。
這一筆架,形為一柄大斧、斫在樹段一端,斧頭處,按有銅筆套,筆插上,宛如斧柄。原是陶塑,后被南京晨光廠職工見之,取去翻模銅鑄,保存至今。晨光者,即為香港大銅佛之鑄造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