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杰(北京)
自古以來,“官官相護”被當作官場的第一準則。“官官相護”的根本原因在于利益的驅動。官僚與官僚之間擁有千絲萬縷的既得利益,所以他們就像同一塊園地上的野草,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誰觸動了某一個體,誰就等于觸動了整體。
不知從何時開始,“官官相護”突然變為“官官相殺”。近兩年來,連接發生官員雇傭殺手殺害同僚的事件,一件比一件觸目驚心。1997年,福建省環保局原副局長楊錦生與局長楊明奕發生矛盾。楊錦生權欲膨脹,不滿足于當“副手”,將局長看成是自己升遷路上的“絆腳石”。再加上工作上出現了一些沖突,于是他惡向膽邊生,動用巨款雇傭殺手用硫酸將楊明奕燒傷致殘。這起級別較高、性質惡劣的事件,震驚整個中國。
同是1997年,廣東省宜春市副市長楊啟周與該市財貿辦副主任兼市食品(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林啟菊,因懷疑市長曾某有意“刁難”他們,影響他們個人的“進步”,幾經商量,定下一個“最后解決”的方案。他們開出50萬元的高價,雇傭殺手刺殺市長。該殺手領命以后,以大老板的身份接近市長,多次約請市長到廣州市“商談到宜春投資事宜”,企圖趁機殺害市長。但是,計劃尚未全面展開,殺手就在另一樁案件中落網。在警方的審訊中,殺手供出兩官買兇殺人的情節。廣東警方立即展開行動,令殺手向楊、林二人謊報已經“得手”的好消息。兩人聞訊大喜,雙雙帶傭金到廣州與殺手見面并慶功。沒想到剛到約定地點便被早已埋伏好的警員人贓俱獲。
比以上兩例案件的后果更加慘烈的是1998年發生在山東德州的另一件買兇殺人案。1998年5月11日晚,山東德州市城市信用社中心社第一副主任苗建國在回家途中,被殘暴的兇手活活打死。警方立刻展開調查,案情大白之后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背后的元兇竟然是該中心社另一名副主任(第四把手)夏志華。夏志華在德州不是等閑之輩,曾經當選“德州市城區十大杰出青年”。為了殺害苗建國,夏志華開出18萬元的傭金。而殺手確實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干凈利落地完成了使命,比起以上兩起案例來,可謂“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
官員買兇殺人,殺的幾乎都是他們的同僚。“官官相殺”的事件,剛開始還是“個別情況”,是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現在似乎有可能成為一種普遍的現象。在諸多“官官相殺”的案件中,副職殺正職的情況尤為集中。為了擔任正職,不惜買兇殺正職,背后顯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按照老百姓善良的愿望出發,他們作為“公務員”,作為“人民的公仆”,應當兢兢業業地工作,應當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又何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我也不禁感到納悶:難道他們為了早日追趕焦裕祿和孔繁森,就不惜一切代價追求“為人民服務”的機會,爭取擔當能夠更多地“為人民服務”的職位,所以才出此“下策”?然而,通過殺人來達到“為人民服務”的目的,在邏輯上總說不過去。那么深層的原因究竟在哪里呢?
一位西方哲人很早就說過: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而我則想狗尾續貂加上一句:權力導致殺戮,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殺戮。腐敗是第一層次,而殺戮則是腐敗到了極端狀況時出現的情況。“官官相殺”表面上看與“官官相護”背道而馳,實際上本質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追求最大的利益。在“官官相護”的時代,盡管也是腐敗橫行,但是畢竟社會還被某種秩序有效地控制著。官僚與官僚之間還遵循著一套“做官的規則”,就好像打牌和下棋都有自身的規矩一樣。正是這一套規則,讓官僚與官僚的利益緊緊地捆在一起。同時,最關鍵的一點在于,腐敗所達到的程度還不足以破壞整個官僚體系的運作。也就是說,如果要通過非常極端的手段去獲得享有更多腐敗機會的職位,對每一名官員來說都將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而在“官官相殺”的情況下,從“護”到“殺”的演變則說明:腐敗帶來的巨額利潤足以誘惑官員采取極端手段獲取權力。“做官的準則”已經失效了,官位本身所具有的“驕傲感”也已經喪失了。這樣,做官僅僅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撈取金錢。
不妨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待“官官相殺”現象,人是經濟的動物,人的行為無非是希望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益。買兇殺人的官員們個個都是聰明之輩,他們當然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他們審時度勢得出這樣的結論:雖然自己付出了數十萬的代價雇傭殺手殺人,一次花費巨大,但一旦除去對手,自己取而代之,利用新得到的職位進行腐敗,將獲得遠遠大于這一數目的收入。到了那時候,現在付出的巨款數目就僅僅是九牛一毛了。因此,殺人也成了一件能夠獲取暴利的好買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原因在于獵人想獲取珍貴的虎皮,所以才會鋌而走險。否則,白白去找死,恐怕白癡也不會干這樣的蠢事。擁有更廣闊的腐敗天地比個人恩怨更重要。他們明知這樣做具有極大的危險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官官相殺”過程中,老百姓不能只是“坐山觀虎斗”。因為他們的殺戮一結束,血盆大口就會向老百姓張開——茶余飯后的談資和隨后而至的恐怖現實僅僅是一紙之隔。□ (編輯:翁寶 本欄插圖:黃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