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現象”的背后

無錫是一個美麗的江南小城，下轄錫山、江陰和宜興三個縣級市，在無錫經濟界，現在討論得最熱的是——江陰現象和蘇南模式的再生。江陰，這個國內生產總值居全國縣級市之首的城市，可以說是無錫經濟的最好代表。

江陰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地名。知道一點歷史的人可能會想起來，在1949年渡江戰役中，這里作為解放軍的一個箭頭指向，曾經發生過一場要塞起義和大戰，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平常。江陰只是中國2000多個縣的一個，是無錫3個轄縣中的一個。

然而，在江陰有許多“沒想到”。

沒想到江陰市政府大樓之氣魄是如此之大，在北枕長江、左倚跨江大橋的如畫景致中，投資達8個億，弧形構造的政府大樓以近2公里寬的正面伸開雙臂，擁抱著前面的廣場；

沒想到僅僅983平方公里的江陰竟擁有8家上市公司，為全國總數的1％，籌資達21個億。此外，已具備條件可以通過A股核準制、高科技板塊、合股、買殼、香港創業板、海外股票市場途徑實現上市的企業達10家左右。在今年內將有3家公司準備在國內上市。據統計，江陰市擁有的上市公司平均凈資產收益率大大高于滬深兩地上市公司的平均水平。小小一個江陰，居然可以在股市上構筑一個“江陰板塊”；

沒想到這面積僅占全國萬分之一，人口僅占千分之一的江陰，居然能創出300億的國民生產總值，占全國的1/275，超過了一些省轄市甚至省會城市。

當地計經委的官員朱青先生聽到我的贊譽后，在謙虛之余也不免有些自豪：“江陰的路大概是走對了。”

中間產品和行業巨頭的勝利

盡管江陰經濟如此發達，但是它并不出名。這其中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于實際上江陰幾乎沒有終端產品，也就是沒有為普羅大眾所熟知的消費品牌。

其實江陰行業巨頭分布之密集是令人吃驚的。你可能不知道“陽光”，但只要你穿西服，就極有可能是陽光的用戶——它是精紡呢絨全國行業老大；只要你住賓館，實際上你又可能遇上江陰的另一個行業巨頭，“雙良”中央空調。除此之外，江陰尚有20多個產品的市場占有率占全國第一。也就是說，江陰平均40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積里，就存在著一個全國行業老大。

但是這些“老大”大都是躲在幕后的，所以江陰也就不會像知道四川長虹就知道綿陽一樣為人所知了。

然而，就在終端產品生產商們為爭奪一個個消費者而不惜以廣告大戰、價格大戰死命相拼時，就在終端產品如彩電、計算機行業等被巨頭們拼殺得只剩下5％、10％的行業普遍利潤，而人力薪資動則數千、上萬元時，就在那些巨頭們苦苦維持，把希望寄托于“驅逐對手”時（事實上至今我們沒有看到哪個過度競爭的消費品市場有利潤復蘇的趨勢），江陰的中間產品巨頭們，卻在實實在在地積蓄著它們的力量。

讓我們把眼光轉向“雙良”。

做“賣牛仔褲”的人

在江陰一個叫做利港的小鎮上，坐落著雙良面積達到上百畝的廠房。雙良現在總資產已經達到了15億，凈資產達到了10億，在中國中央空調市場上，其份額高達令人吃驚的60％，在全國有1萬多用戶。

而雙良的起步點在哪里？退回到1982年，其創始人繆雙大先生的口袋里揣著的，只不過是區區9300元。退回到1985年，在上海帶著七八十人辛辛苦苦搞了3年空調安裝的他，也不過才有50萬元資金。

機會就出現在1985年，繆雙大找到了一個中間產品——中央空調，而且他找到了一個比較符合中國特點的產品：溴化鋰中央空調。創業的艱難困苦對于雙良人來說是刻骨銘心的。但我們驚奇地發現，僅僅在數年之中，雙良已經在同類產品中占有了50％的市場份額。

繆雙大先生的過人之處在雙良人口中也許是說不盡的，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探討雙良的崛起，恐怕最佩服的就是繆先生能在80年代中期就抓住了這樣一個中間產品的市場空隙，這個市場判斷的價值，幾乎是無法用資金來衡量的。繆先生的用戶——大賓館、大寫字樓，在90年代早期就面臨著慘烈的價格廝殺，一跌再跌的價格使他們幾乎無利可圖。但雙良中央空調的產品利潤卻幾乎不受影響。雙良真正的對手——長沙遠大的出現則是在1996年以后。其時，雙良已手握重權——近萬個用戶、近十億資產和國家行業標準。雙良的丁克勤先生感慨地說：如果不是內部出現了一次合資失誤，那么可能遠大也不會成為一個對手。

這就是中間產品的魅力。

TCL的總裁李東生有一次回答我的提問時，這樣評價過他對網絡經濟的態度：“在.com時代，做網絡的人好像就是在開發美國西部時的淘金者，而TCL在這一浪潮中，愿意做一個賣牛仔褲給淘金者的人。眾所周知，淘金者不一定賺錢，但賣牛仔褲的人卻發了大財。”

相信在彩電、電話機市場上為利潤而廝殺多年的李東生先生這番話是由衷的。而江陰的雙良，乃至江陰的大多數企業，無意中在十幾年前就扮演了賣牛仔褲給大賓館、大寫字樓的人了。這對于現在還忙著跟風投資終端產品的投資者們，不啻是當頭棒喝。

“蘇南模式”的再生

再早 20 年，江陰也是“蘇南模式”的發祥地，費孝通先生就是在江陰提出”蘇南模式”一說的。但是到了90年代，星星點點的蘇南鄉鎮企業遇到了市場對手日益強大和自身所有制的問題，有相當一部分陷入了困境。

江陰的對策是：用大型化和上市兩大手段來解決問題。

大型化我們前面已經述及。對于地方來說，大型企業除了本身的利稅外還帶來另一個好處，就是外配套的小型企業生存大有空間。還是以“雙良”為例，它的數百種原料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購自江陰本地。按李東生先生的比喻推論，這是一些賣牛仔褲上的銅扣的企業。而這種購買行為，實際上就產生了一種以行業巨頭為首的對小企業的整合。這樣形式的整合，對于星羅密布的蘇南鄉鎮企業來說，無疑是一條很好的出路。

而行業巨頭本身的出路之一，無疑是上市。事實上，政府在上市這一點上，與企業達到了雙贏。在江陰市政府官員們的言談中，對江陰企業上市毫不掩飾他們的自豪。“政府為企業上市創造條件，給企業家灌輸概念、給企業干部上課，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該市新聞處劉荷芬女士如是說。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當這篇文章正在撰寫的時候，江陰市兩家公司之間的一次交易已完成。江陰的江南模具受讓同屬江陰而效益偏差的興澄股份，實現了買殼上市，地方政府對屬于江陰的資本“殼資源”的珍視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結合江陰市3年內連續上市8家公司，我們不難看出政府在背后的良苦用心。有一個口號鮮明體現了江陰市政府對企業上市的開明：“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即并不一定要由江陰的企業取得上市公司的控股權，重要的是上市成功后一定要在江陰有投資。

我們無意于評價地方政府扶持企業上市是對是錯，但就地方經濟而言，這無疑是有利的。反過來，地方政府也得到了地方經濟發展的好處。這個好處，只要看一看江陰市政府廣場前騰空而起的白鴿和如串的噴泉，就會體會到。在如此壯觀的政府大樓里，辦公會變成一種樂趣。而8億元的政府大樓正是地方經濟實力一種再好不過的表現。在良好的環境和設備中辦公的官員們精神狀態看來不錯，他們以最積極的態度向我推薦一個個江陰的企業，全無其他政府官員中慣有的拖沓之氣。

中間產品和行業巨頭構成產業支柱，以大企業為核心對零散的鄉鎮工業進行整合，實現政府與企業的雙贏。江陰以它獨特的方式，走出了“蘇南模式”的一條再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