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企業總裁曾講過一句話:“是要肚子還是要面子?”
為收購嘆息很顯然的一個事實是,并購行為在日益全球化的經濟當中,已是家常便飯。企業本身就是一個商品,只不過是一個擴大化的商品,祖先發明這樣東西,本身就是用來交換和買賣的。既是商品,自然就不具有精神和道德載體的功能。如果人為地賦予它這種功能,那么本身作為商品的價值,就或被高估,或被低估,或者由于無法評估而影響它作為商品功能的實現。香港盈動在與新加坡電信爭購香港電訊的較量中獲勝,很多人認為這其中有香港政府對本土企業的借力之功,但是假如新加坡電訊再出高10%的價碼,香港電信原股東還會把它出售給“本土”的盈動嗎?
達能收購樂百氏,我們姑且不管它是否雙贏,是否將來一定很成功。單就這個事件本身而言,至少可以看成是企業為尋求自身的更大發展,為了超越競爭的“瓶頸”而作出的理性選擇。在全球化的并購浪潮中,也只是一個并不起眼的浪花。既然是一次“普通”的商品買賣,為什么會令樂百氏的首腦們心懷忐忑而隱忍不言呢?
人們在為中國企業的生存而擔憂的時候,往往首先把問題指向政策環境或者法制環境,但同時卻忽略了另一個環境,就是社會心理環境。它由民族情感和傳統道德等一系列價值評判構成,正是這一個環境,無形中令企業背負了不應背負的“十字架”,承載了太多不應承載的價值和道德的評判。
結果往往就是,一聽被外方控股就臉色大變:“又一家民族企業被賣了”,“受傷”之情,溢于言表。但試想一下,如果合資之后能將整個市場的蛋糕做大,連帶的效益是國家稅收的增加,就業的增加,員工福利的增加,消費者的選擇增大,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看得見的“民族利益”,失去的,可能是心中或明或暗的“民族大旗”的名分。那么是守著一個名分、名義,寧可不發展甚至死亡,也不去考慮“民族利益”,這又是一種怎樣的“名分”?
有人認為,美國之所以能夠保持今天的地位,就在于有一批頭腦清醒的戰略家,他們永遠會把理想拉回到現實的層次,就像哈佛教授亨廷頓向他們的政府告誡“美國利益不是開玩笑”的。我們暫且不去追究亨廷頓講這句話的背景和意圖,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美國利益”絕不等同于“美國精神旗幟”,宣揚“美國利益”的美國人也絕對不會容忍因高舉“美國精神”而讓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最近,德國寶馬欲收購英國一家汽車制造公司,引來英國部分公眾的強烈反對,但反對的焦點不在于企業的老板由英國人變成了德國人,而是因為一些“實實在在”的擔憂:這項收購可能使英國失掉上萬個就業職位。
“旗幟”的化身
既然僅是一個名分,一個虛幻的概念,為何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稍加探究會發現,這種虛幻的旗幟也有一個有形的化身,就是企業“被后的守護神”,這往往是指各級地方政府。在地方政府的意識里面,企業的生存和發展是仰仗著他們的“關照和保護”,即使是按市場經濟的規律辦事,也是政府賦予了企業這種權力。于是,地方企業的成功,處處成了政府的榮耀和政績。
其實,“旗幟”和“利益”之爭,并不僅限于中國和國外。早在國家號召“西部大開發”之前的1992年,一名商人去到西北考察,發現許多半荒漠化的土地完全沒有利用,覺得非??上В瑫r也認為如果開發得好,三五年之后會有較豐厚的回報,于是決定購買3000畝地進行經濟開發(主要用于發展經濟林)。其實無論能否賺錢,對當地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在他辦理審批及經營手續過程中,當地土地管理部門,從省級到市級,層層審查,層層驗章,唯恐把關不嚴。半年后,這名商人只好讓助手留下,走前丟下一句話:“再等兩個月,不行就走人。”
當一個國家的“民族大旗”縮小為一個區域的“地方小旗”的時候,那些“本區域”的“本土資源”也就成為旗幟有形的化身,它也同樣被看得高于利益,高于經濟的回報和民生的改善,可以不計代價地把持,決不甘心輕易“讓度”。
早幾年,一些家電企業成長壯大之后,也開始了向外省擴張之路,但是在收購外地企業時總是非常的艱難,當地政府總是設置層層障礙,最終讓你無所適從,只好無功而退。
令人欣慰的是,這種構筑“區域性的壁壘”和舉“區域旗幟”的狹隘意識在經濟大潮的沖擊下,在公共的游戲規則的作用下,已經越來越沒有市場和空間,隨著區域性經濟交往的日益加強,對內的全方位開放已逐漸打開(跨地域的收購已非常普遍),人的觀念也走向開明,“利益”為標準的評判逐漸與道德、精神等價值評判相分離,而得以普遍確立和認同。
讓企業更像企業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世界的飛變,我們一方面痛感中西方距離的遙遠,擔憂強者恒強,另一方面又處處用非企業的標準去捆綁住企業的手腳,這不是一種深刻的矛盾和悲哀嗎?
面對全球化的趨勢,形勢要求我們以更快的速度向國際規范和國際慣例靠攏,經濟的運作以更快的速度向國際通用的游戲規則接近。而要實現這一目的,首先就必須更快地扭轉觀念,讓企業回歸本源,也就是丟掉企業頭上所有虛幻的旗幟和價值評判,讓企業回到純粹的以“利益”為中心的運行中去。
我們可以發現,麥當勞正用中國本土的產品、人員做成的“純中國味”的廣告向中國宣布:它不是美國品牌,而是全球品牌;可口可樂也一再宣稱,它不是美國公司,而是國際公司。但是沒有哪個美國人跑到它們的總部憤憤然抗議它們丟失“國格”或“美利堅民族精神”。
不能以純粹的“利益”標準來評判企業行為,這一思想根源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第一,中國人千百年來留下的根深蒂固的“重義輕利”觀,往往談利色變,似乎只要追求“利益”,就是要違法違紀,或者就傷害消費者、傷害國家和民族??梢姡袄妗痹谡麄€社會心理層面上遠未合法化。
第二,將民族旗幟和狹隘民族意識等同于民族精神,所以就會感到一旦放棄民族旗幟,似乎就是失去了民族精神,企業自然是“欲罷不能,罷了也不好說清”。
其實,民族精神是使一個民族優秀的品賦得以發揚和傳承,表現在市場經濟社會,利用中國人的智慧,再吸收西方人的優勢,創造更多的財富,讓國家更富強,民眾更幸福,這本身不就是在宏揚民族精神嗎?
什么時候,我們的企業能坦坦蕩蕩、無牽無掛地去追逐“陽光下的利潤”?□
(本欄編輯:張良圖:本刊資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