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朔
5月中旬,世界銀行等機構在美國華盛頓舉行了一次討論世界城市競爭力問題的高層次會議。不少知名城市的市長或代表,一些世界級的專家、學者和世界銀行的官員紛紛與會。中國也有四五個大城市派出代表參加,有的還是市長親臨并作大會發言。廣州市派了兩位社科專家參加,其中一位是市經濟研究院的副院長周世鵬。老周跟我同在加州北嶺分校進修,我就拜托他會后給《南風窗》寫篇文章。
會議一共3天。老周回來時帶了一大箱資料,告訴我收獲很大。比如如何利用網絡技術加強城市管理的問題,很有啟發。哈佛大學研究企業競爭力和國家競爭力的教授、大名鼎鼎的邁克爾·波特的演講也很精彩。不過,老周感嘆道:“我們國內那些市長和領導們幾乎都看不到影蹤,有的只是參加一下開幕那天上午的活動,有的第2天才來,來發個言就見不到了。”
我對“剪彩式”、“趕場式”、下車伊始稀里嘩拉一頓套話完成任務的那一類領導并不陌生,而且我認為,從某種角度講,這并不怪他們。因為在現行管理體制下,很多事情確實都得領導出面,點頭,說話,下面才覺得受重視,工作才好開展。很多領導其實也不愿天天被逼著趕場表態,而愿意多看點書,搞點調查,真正想些問題。我聽好幾位朋友講過,廣州市長林樹森有點時間就躲起來看書,不喜應酬。領導讀不讀書,講不講學習,他平時一開口說話大家就能感受得到。
國內的市長到美國開會而不能善始善終,甚至只是“走過場”,大概是他們還有比學習國外同行經驗、接受專家先進觀點更重要的“場子”要趕。領導的時間非常寶貴,讓他們也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聽會,可能有些勉為其難。這樣想想,心里也就平靜下來。
十幾天后,我到黃石公園旅游,從黃石回鹽湖城途中,旅游團在一家廣東老板開的自助餐廳吃午飯。老板姓許,原是廣州人,多年前移民美國,現在已經開了3家餐廳。許老板喜歡打獵,打過不少熊,也做過不少熊掌。美國人不以熊掌為貴,他們打了熊,30美元一個就賣給許老板的餐廳。許老板說:“前兩個星期某某市的某副市長還來吃過熊掌呢,他帶了四個保鏢,到黃石來。我專門給他做的。”
我知道那位市長,因為他的名字也在華盛頓會議的名冊上。首長從會議中 “失蹤”,卻由4人陪同,活躍在離華盛頓幾千里之外的地方。
按人之常情,市長出來旅游一下,吃個熊掌(而且不算貴),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不安在于,對這位市長來說,顯然旅游的興趣超過了參加高層次國際會議的興趣(而這恰恰是他赴美的工作任務)。否則,他不可能對開會只是露個臉發個言,而到旅游區花上一天兩天。我的另一個不安的聯想是:如果中央或該市領導有急事找這位副市長,找到會議主辦機構,得知他的時間并沒有怎么用來開會,會怎么樣?
我不愿意對這位市長作任何猜測,但我由此想到了一個也許是值得思考的問題,我們的一些首長有時是會從“工作”中“失蹤”的。他們并不總是“犧牲休息時間”、“犧牲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而“沖在工作第一線”的,相反,他們所謂“工作”的含義,一般人是很難知道和理解的。
從這幾年媒體公開曝光的官員腐敗案件來看,不少首長在不少時間里,悄悄“失蹤”在澳門甚至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里,“失蹤”在情人或三陪小姐的溫柔鄉里,“失蹤”在和走私分子把盞言歡的飯桌上,“失蹤”在收受賄賂的密室里,“失蹤”在以權謀私的人際鏈條里。至于大吃大喝一類,反倒是不必回避的小事了。我有時不免奇怪,他們“失蹤”的次數那么多,時間那么長,怎么就一直難以發現呢(有些腐敗分子被發現,幾乎是一種偶然)?我們的機制里為什么這么缺乏監督,或者某些人可以享有“監督的豁免權”?
在報紙上看到廈門一走私集團的頭目賴昌興說,不怕共產黨搞法制,就怕他們沒愛好。我想,他的意思是,如果官員們沒有愛好,就找不到“突破口”了。至于法制,在一些地方,誰都明白,那是比權力、政策、人際關系都軟的約束。
要解決人民公仆神秘“失蹤”的問題,除了現有的組織監督外,我想還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大力發展包括媒體監督在內的社會監督,一個是加強共產黨員的自我約束。賴昌興說“就怕共產黨沒愛好”,我以為還可以說另外一句話,“就怕共產黨有信仰”。一個真正有信仰的共產黨干部才可能“刀槍不入”的。沒有內在的信仰,外部又缺乏嚴格的監督,首長們不“失蹤”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