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與“門羅宣言”

○張愛民

在美國外交政策史上有許多以總統名字命名的“主義”,諸如“杜魯門主義”、“艾森豪威爾主義”、“卡特主義”、“里根主義”等。顧名思義,這些外交方針的主要設計者應該是這些總統們。但“門羅主義”(“門羅宣言”的另一種稱謂)的主要思想來源卻不是門羅總統,而是他的國務卿約翰·昆西·亞當斯。

什么是“門羅宣言”

“門羅宣言”是指美國總統門羅于1823年12月2日提交給國會的年度咨文中有關美國外交政策的幾點重要聲明。聲明大致可歸納為三個基本原則,即不再殖民原則、不干涉原則和“美洲體系”原則。

1輩輝僦趁裨則。這是指咨文中的下述一段話而言:“美國的權利和利益包含在這一原則中,即美洲兩大陸已經并維護了自由和獨立,因而從此以后再不能被視為任何歐洲列強未來殖民的對象……”

2輩桓繕嬖則。這主要指咨文中的這段話:“我們從沒有,而且今后也不會干涉歐洲國家既有的殖民地或屬地,但對那些已經宣布獨立和維護了獨立、并經我國慎重考慮,根據公正原則承認其獨立的政府,則任何歐洲國家企圖壓迫她們,或用任何其他方式控制她們的命運的任何干涉行動,我們都認為無非是對美國不友好的表示。”

3薄懊樂尢逑怠痹則。即一般所謂“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這一說法。這出自國情咨文中的如下聲明:“(神圣)同盟諸國的政治制度和美洲的制度本質上不同”,歐洲和美洲分屬兩個不同的體系,因此歐洲國家“將她們的制度推廣到這個半球的任何部分的任何企圖,對我們的和平與安全都是有害的”①。

事實上,這些后來被人們冠之以“門羅主義”的三原則主要出自其國務卿亞當斯之手。

亞當斯其人

約翰·昆西·亞當斯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外交家之一。他出身新英格蘭貴族,代表著美國工商業資產階級的利益。他14歲即參加外交活動,曾任駐俄、英等國公使,1817年回國任國務卿,1825年卸任。

在此期間,他是美國對外政策的主要決策人之一,在“門羅宣言”制定的過程中起到了首要的作用。亞當斯為后人留下了豐厚的文化遺產———卷浩帙繁的日記。這些珍貴的日記后來由其兒子整理出12卷,于1970年在紐約出版。他在其日記中記述了他對拉美問題的態度及“門羅宣言”制定的詳細過程。這是研究“門羅宣言”產生問題的最重要的第一手資料。

美國自立國以來,其歷屆政府的領導人都對拉丁美洲有著特殊的“感情”。托馬斯·杰斐遜任美國總統期間,一直以一種妒忌的眼光注視著西屬古巴和西班牙的其他殖民地。“我坦白承認,我常把古巴看作是能夠納入我們各邦組織的最好的一分子”②。亞當斯對拉丁美洲更是情有獨鐘。19世紀初,拉丁美洲各國掀起了波瀾壯闊的獨立運動。迫于形勢,美國政府先后發表了三個中立聲明。但是,亞當斯不愿意讓美國受到永不承認拉丁美洲國家獨立的束縛。1817年,他從英國回來任國務卿后,便開始了同西班牙長達四年的艱苦談判。在此期間,他始終一貫地拒絕那種要美國政府不承認那些獲得獨立的共和國的限制(1822—1824年間,門羅總統先后接見了哥倫比亞等幾國的外交代表,成為拉丁美洲以外第一個承認這些共和國獨立地位的主權國家)③,并在以后有機會充分表達了他對拉丁美洲問題的態度。

“門羅宣言”的主要設計師

對于拉美國家的獨立,歐洲列強的反應是不盡相同的。英國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在阻止法國的干涉失敗后,遂向美國駐英國公使拉什建議,由英美兩國發表聯合聲明,共同反對神圣同盟對拉丁美洲的干涉④。俄國沙皇則于1823年10月4日和11月5日兩次照會美國政府,宣稱俄皇亞歷山大拒絕接待西屬拉丁美洲新獨立國家的任何使者,并闡述了神圣同盟的不準革命原則⑤。為了回復英俄兩國的建議,門羅總統從1823年11月7日起連續召開會議商討對策。在此期間,亞當斯展示了其出色的外交才華,精辟地分析了這一問題的實質,系統地表述了他對國際問題的看法和對拉美問題的態度。

當時,法國在神圣同盟的支持下,成功地鎮壓了西班牙的革命運動。美國陸軍部長卡爾洪得知這一消息后嚇得“神經錯亂”,而門羅總統也“顯得對南美洲的事業完全絕望了”⑥。

相形之下,亞當斯國務卿對于神圣同盟的威脅有著清醒的認識,指出:“我寧可相信欽博拉索火山會沉入大洋之下,也不相信神圣同盟會恢復西班牙對美洲大陸的統治。”⑦但是,他的內心也不坦然,因為他覺得神圣同盟的挑戰對他而言是個“令人恐懼的問題”⑧,故力主謹慎行事。在1823年11月7日的內閣會議上,亞當斯指出:“我認為剛剛收到的俄國公使圖耶爾男爵的信為我們采取反對神圣同盟的立場,同時為謝絕英國的建議提供了一個非常適宜和便利的機會。”⑨對于俄國政府兩個照會的內容和回復的方式,亞當斯國務卿考慮到“由于神圣同盟用她們的原則來教訓我們”,為了維護美國的榮譽和尊嚴,美國政府應該給俄國政府一個明確的答復,“以我們的原則回敬之”¹⁰。因此,此次在給俄國的復照中應宣布美國政府不同意那些通信和照會中俄國政府所闡述的原則,并直陳美國政府所賴以建立的基本原則,即“基本的共和制政體———維護自身的獨立并尊重別國的獨立;基本的和平———努力避免卷入一切歐洲政治和聯合”,并反對試圖以武力傳播這些原則的全部目的,以及對歐洲事務的任何干涉¹¹;宣稱“既然我們已經承認南美洲國家的獨立,就不能漠視歐洲列強任何通過武力干涉美洲道路上的西班牙統治的任何企圖”¹²;美國希望歐洲各國避免在美洲半球推行其原則,或者按其意愿用武力征服美洲大陸的任何地方,并不得將西班牙過去或現在的美洲屬地的任何一部分轉讓給任何歐洲列強¹³。這些建議后來被寫進門羅總統提交給國會的年度咨文中,成了人們所熟知的“門羅三原則”。正因如此,他非常自信地認為:“這是出自我手的最重要的文件。”¹⁴

在如何回復英國外交大臣坎寧的建議這一問題上,亞當斯再度力排眾議,并謝絕了美國前總統托馬斯·杰斐遜和詹姆斯·麥迪遜的建議灛伂彙Ｋ們一改一貫反英的立場,主張聯合英國以對抗神圣同盟。亞當斯國務卿“希望采取的立場是強烈抗議歐洲列強武力干涉南美洲”;“如果她們現在想武力干涉,我們將盡可能阻止之”;“建立美洲事務,并堅定不移地維護之”。亞當斯國務卿強調指出,“只有在大不列顛王國政府承認南美洲國家獨立的基礎上,我們才能夠在南美事務上與之采取一致行動”灛伂悺Ｊ率抵っ,英國根本不可能在南美洲下如此巨大的政治賭注。在英國提出上述建議后,由于英國通過波利雅克備忘錄¹⁷的形式,從法國方面得到了法國政府不奪取美洲殖民地的保證,英國便很快放棄了與美合作的想法。亞當斯的遠見卓識和敏銳的洞察力從此可見一斑。

在回復的方式上,亞當斯主張采用與對俄國復照相同的方式,并把對俄國政府復照的內容“也作為對坎寧給拉什建議的一個明確答復”¹⁸。

鑒于當時的國際形勢和美國的實力,內閣所有成員一致同意將美國政府對外政策的聲明以門羅總統提交給國會的年度咨文這一委婉的形式予以發表。后來人們提出的“門羅主義”、“門羅宣言”等稱謂皆由此咨文而來。

綜上所述,亞當斯國務卿作為門羅總統對外政策的最主要的決策人之一,參與了制定“門羅宣言”的全過程,并作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因此,有人認為,與咨文同時發表的給英、俄兩國政府的復信等有關文件“也應視為門羅主義的組成部分”¹⁹,就不足為怪了。

① D.Perkins:HandsOff,AHistoryofMonroeDoctrine(Boston,1955)一書后所附的引文。

② 謝德風等譯:《一七六五—一九一七年的美國》,商務印書館1962年版,第43～46、43頁。

③ S.F.Bemis:ADiplomaticHistoryofthe

UnitedStates(NewYork,1965),p.74,p.80.

④ DiplomaticCorrespondenceoftheUnitedStates

ConcerningtheIndependenceoftheLatinAmericanNations,Vol.3,p.1438.

⑤ Ibid.,Vol.4,p.1868. ⑥ J.Q.Adams:Memoris(NewYork,1970),Vol.6,p.

186,p.185(November15,13,1823).

⑦ Ibid.,p.186(November15,1823).

⑧ Ibid.,p.202(November25,1823).

⑨ Ibid.,p.179(November17,1823).

10 Ibid.,p.209(November26,1823).

11 Ibid.,p.201(November25,1823).

12Ibid.,pp.199～200(November25,1823).

13Ibid.,p.194(November21,1823).

14 Ibid.,pp.211～212(November27,1823).

16J.Q.Adams,ibid.,Vol.6,p.197,p.191(November22,19,1823).

17DiplomaticCorrespondenceoftheUnitedStates

ConcerningtheIndependenceoftheLatin

AmericanNations,Vol.4,pp.1495～1500.

18J.Q.Adams:ibid.,Vol.6,p.205,pp.199～200(No瞯ember26,1823).

19羅榮渠:《門羅主義的起源和實質》。《美國史論文選》,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23頁。

(作者單位:鞍山師范學院歷史系)責任編輯:倪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