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高琦
……使黑暗發出回音。
——[北愛]西·希內
罌粟花
毒是花粉,是誘惑。毒進入水晶的肝臟,
進入石頭般盛開的太陽,
使我們的生活蒙上一層陰影,
被毒素濾過的光芒便是生銹的光芒——
當它滿腹狐疑地照耀
五月的罌粟花園,其中一只蝴蝶的寂靜
足以挽留薄如蟬翼的仙境。
看到這一切的人,如今已病入膏肓;
看到這一切的人,他肯定不幸——
他還是個孩子:卻
遭遇了什么?一把生銹的折刀在他的手中
漸漸磨亮:誰的心頭
不為之震顫?一縷縷熏風的低語
像咳血的辭句,蝮蛇眼中怨毒的目光,
從五月的罌粟花園溢出——
抵達無辜者內心不可言說的邪念。
大隱隱于市
離于本省的轄區,
我像鐘聲散佚的一頁
波浪,夢想孔雀開屏的海域。
而我只是張開鵪鶉的翅膀,
奮力拍打
這片冒險家的樂園。
多么有趣的介入方式:我
是流浪詩人抑或打工者?
這里生意興隆:引車賣漿者流
吆喝聲聲——
淡妝濃抹的商業包裝
此間誰最相宜?
一陣營養不良的風裹挾著我的步履
卷過煙鋪緋紅的門面,
宛如木芙蓉開放在
肺病患者多欲的臉龐。
在城鄉結合部
日和夜在這里交換肢體,
鎳幣的正面與反面,
人格分裂者的囈語。
而狡黠的助動車學者斑
從后竅一個勁地冒煙。
它們的主人
匯聚成這個城市最大的噪音。
誰活在他們中間
誰就是一口沉默的枯井:
與他們為鄰:我
還有什么話可說呢?
只有一次,我攜著女兒去植物園,
同他們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女兒的眼神里跳躍著一頭梅花鹿,
她帶著蜜蜂簇擁的時光,
侵入過去的領地。
我說這植物園啊,
多像一架心扉敞開的鋼琴——
如水的音質撐起玉蘭樹的傘冠。
一只威武的蚱蜢
蹲伏在一汪清涼里彈奏著我的饑渴,
直至暮色沉入昨日。
那時,我抱起女兒,
并借她的小口
吟下一行幻美的詩句,
不可言傳的詩句,而解讀的鑰匙
在童稚的嗓音里得到了保留。
你的聲音
我在病榻上聽到了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顯現一株有藥效的草
她隨風搖動
像一位快樂的天使
你的聲音造訪我的體內
把健康之神挽留了下來
當我仔細分辨
其實什么也聽不見
你的聲音在我離開病榻時
已消失不見。而另一種不幸降臨
麻木的表情扭曲著蚰蜒
詮釋日常生活,陰暗的一面
你的聲音畢竟造訪過我
——是為了傳遞怎樣的信息?
高榻
高榻,狐妖戀棧的夢想之榻,一個月夜,我用一片舊瓦擊之,一團魅影從榻處騰起急速遁向東邊的黑樹林……
——與唐晉的一次談玄
參加完一個朋友的婚禮
南宋小王朝的遺風,一塊刺繡的手絹
半遮著初冬的容顏。
——熱鬧過后的鹽堿地
白花花地干涸在我們的腦中,成為記憶。
被抓住的閃念:儀式結束了
我該搭乘某次向北的列車
向北:鐵軌上游動的大鱷
它在海寧車站小憩時
把我一口吞下。而后
與杭嘉湖平原賽跑
與徐志摩故居、漂浮的歷史迷霧賽跑!
某一節車廂,怪物的腸胃蠕動
我們被完好無損地消失著
選擇打盹的方式:
淺睡的磁石
像狐妖蠱惑于人心中的一塊黑。
驚悸的魅力一陣陣襲來:有人
把一陣煙霧噴向我的臉——
我分明看到了滿口暴露的黃色獠牙!
誰在攪擾?疾馳的速度
是回首初夜的鰻魚狂奔與呼喊
好幾次,我差不多醒了
被下午五點牽扯的村落、田野、遠山
依然疲憊地起伏、詩句般閃爍
而車廂里情侶們相互依偎的姿態
朦朧、剔透,集腋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