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關愛孩子劇團

1937年8月13日，日本侵略軍大舉進犯上海，我們的家和學校慘遭轟炸。同學們有的獨自一人，有的跟隨親人躲進法租界的恩派亞難民收容所。

為了抗擊日軍的侵略，全國軍民同仇敵愾，奮起抗戰。我們年紀雖小，也義無反顧地投身到挽救民族危亡的斗爭中去。在國難教育社中共黨組織的領導和支持下，以臨青學校的學生為核心，團結吸收了紹芳、余日章小學、山海工學團部分學生和童工于9月3日在難民收容所里成立了孩子劇團。劇團成員最小的8歲，最大的19歲。

孩子劇團是以戲劇、歌詠等藝術武器，在難民收容所、工廠、農村和街頭里弄向廣大人民群眾進行抗日救亡的宣傳活動。我從六十六軍民眾戰地服務團病退回到上海，國難教育社黨組書記王洞若介紹我加入孩子劇團。在劇團里，我除了參加戲劇歌詠的演出，還擔負對外交際聯絡等工作。

1939年9月，孩子劇團團長吳新稼離團后，我被任命為團長、并任劇團地下黨的組織委員。在孩子劇團5年的歷史中，我親歷了并深切感受到周恩來對我們孩子劇團在思想、工作、學習和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懷，我也目睹和了解了孩子們對周恩來無限的崇敬和愛戴。

\"送你們救國、革命、創造三種精神\"

上海抗戰爆發后，日軍憑藉其軍事上的優勢，向我發動猖狂進攻，國民黨軍節節敗退，上海即將淪陷成為孤島。國難教育社黨組織命我們孩子劇團（男女團員22人）撤離上海。我們輾轉于蘇北各地近兩個月，于1938年1月上旬來到武漢。當時，《新華日報》和武漢的一些報紙大量報道我們開展抗日戲劇歌詠活動的消息。1月30日，周恩來派一輛大卡車，從漢口市洪益巷培心小學（我們的臨時住處）把我們接到八路軍辦事處，為我們舉行歡迎茶話會。

一位姓田的\"小八路\"主持開會并致歡迎詞。葉挺、郭沫若、博古、王明都講了話。周恩來在我們熱烈的掌聲中也站起來講話。他滿腔熱情地說：\"小朋友們，今天見到你們我很高興，也很受感動！你們沖破了敵人的封鎖，跑了幾千里路，吃了不少苦，沿途還做了救亡宣傳工作，終于來到了武漢，真不容易啊！你們年紀雖小，但也是社會力量的一部分，是抗日戰爭中一支小生力軍。眼前的事實，你們的行動，都證明了這一點。我們隊伍里教育出來的小戰士，他們的能力，是在大集體幫助中得到的。而你們這些小朋友的能力是在人們瞧不起的環境中，依靠自己的斗爭，鍛煉出來的，是難能可貴的......\"

周恩來勉勵我們之后，又十分殷切地問我們：\"我送你們救國、革命、創造三種精神好嗎？\"我們大聲回答：\"好！\"并熱烈地鼓掌。周恩來又高舉手臂對我們說：\"你們要一手打倒日本強盜，一手創造新中國！\"

這是我們在武漢第一次見到的周恩來。

周恩來與郭沫若的精心安排

孩子劇團到達武漢，積極開展抗日宣傳活動的消息傳播開來，轟動一時。不久國民黨武漢特別市黨部宣傳部的頭目闖到我們劇團里來，妄圖阻止我們與\"八辦\"接觸和來往，以達到他們監控我們的行動并主宰我們團體的目的。

一天，市黨部派人來下達強迫收編的命令。來人說，市黨部決定收編你們劇團，房屋都為你們準備好了，明天早晨八點鐘市黨部有車來接，你們準備好，不要耽誤了。

怎么辦？對于我們孩子劇團來說，這是關系到團體生死存亡的一件大事，大家十分焦急，心情沉重。團長吳新稼立刻去找王洞若，以及文化藝術界的陽翰笙、田漢、杜國庠、郭沫若等老前輩想辦法，并去\"八辦\"向周恩來匯報請示。

周恩來說：\"去石灰窯吧，不要留在漢口，石灰窯是礦區，離漢口比較近，回來也比較方便。救亡演劇隊的翟白音、徐韜都在那里，可以照顧你們。\"他還問去石灰窯的輪船幾點鐘開，是否來得及？吳新稼回答說早晨五、六點鐘有船去石灰窯。周恩來說，你們這次去石灰窯，可以適當地做一些宣傳工作，但不要太緊張，把孩子們累倒了，要注意安全，把孩子們照顧好；要聽一、二隊（指救亡演劇隊）的安排，他們會幫助你們的。一個月左右，三月底或四月初你再回來一趟，估計那時的形勢會有變化，到那時看看情況再說......周恩來還問有沒有錢買船票，生活費夠不夠用？

我們劇團在石灰窯期間，周恩來和郭沫若就商量好了：由郭沫若出面向陳誠提出并爭取將孩子劇團收編為政治部第三廳領導和管轄的少年兒童宣傳團體。四月初我們劇團回到漢口。不久郭沫若廳長派辛漢文帶著政治部部長陳誠簽名的\"由滬來漢之孩子劇團由本部收編\"的批條，將我們由漢口領進了武昌曇華林第三廳駐地。

由于周恩來及時的指示和決斷，使我們劇團得以躲過了國民黨武漢特別市黨部魔掌的控制。

\"要樹立抗戰必勝的信心\"

在曇華林，郭沫若早就命副官為我們安置好床鋪、被褥和蚊帳。我們剛把生活安頓好不幾天，周恩來就來看望我們。周恩來問我們是不是都住下了？說這兒蚊子多，咬起人來可厲害哩，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蚊帳？睡覺時要把蚊帳掖好。他那慈父般的關懷令我們十分感動。

我們遷入三廳駐地曇華林之后，與各抗敵演劇隊、抗敵宣傳隊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集中進行軍事藝術訓練。周恩來在郭沫若陪同下來看望大家，并給15個團隊（10個抗敵演劇隊、4個抗敵宣傳隊、1個孩子劇團）的同志們講話。他精辟分析了當前抗日戰爭的形勢，從敵我雙方的兵力，人心的向背，我方軍事上的勝負，存在的問題，講到日寇進行的是不義之戰，兵力有限，供應線長，客觀上有許多無法克服的困難，鼓勵大家要關心抗戰形勢的發展，要樹立抗戰必勝的信心。他強調要堅持黨的統一戰線、團結抗戰的政策；指出要奪取抗日戰爭的勝利，必須深入發動群眾。他指示我們要到群眾中去，到工廠、農村、街頭，利用各種各樣的形式，開展抗日宣傳工作，把那些愛國的、愿意抗日的人們都動員起來，團結起來，盡可能多地把他們吸引到抗日戰爭中來，打敗日本帝國主義，爭取民族解放戰爭的徹底勝利......

這是抗敵演劇隊、抗敵宣傳隊8月初成立后，以及孩子劇團4月間歸屬三廳以來同志們第一次聽到的最好的形勢報告，它提高了大家的認識，增強了奪取抗戰勝利的信心。

\"兒童也是抗戰中的一份力量嘛。\"

我們劇團在漢口做抗日宣傳工作期間，聽說大后方各地的愛國青年紛紛來到武漢，通過\"八辦\"將他們送往延安抗日根據地。孩子們十分羨慕，都想去延安。有一天，團里派干事會的干事張鶯帶上一個小團員去\"八辦\"看望周恩來和鄧媽媽（對鄧潁超的昵稱），目的是向他們匯報孩子們的思想情況和要求。

當時，周恩來正伏案工作，見孩子們來看他，便停下工作和孩子們親切地談話并聽取張鶯的匯報。周恩來說，你們想到延安去，這當然是件好事情。延安是我們黨中央所在地，我們黨的領袖毛澤東就住在延安嘛。延安是抗日民主根據地，到延安去工作和學習當然很好。你們向往延安，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說到這里，他將八歲的吳培尼（現名裴黎）拉向懷里，問他：\"你也想去延安？是不是想媽媽啦？\"吳培尼搖搖頭乖巧地回答：\"想去延安，我不想媽媽，想見毛主席。\"周恩來聽了培尼的回答，高興地笑了起來。他說：\"你們都去了延安，這里的工作交給誰來做呢？\"張鶯和小培尼都沉默不語。周恩來繼續說：\"你們是孩子劇團，擅長唱歌演戲，這是你們做抗日宣傳工作很好的武器，你們要把內地的廣大兒童發動起來，盡可能地把他們組織團結到抗日戰爭中來。兒童也是抗戰中的一份力量嘛。\"他問張鶯：\"我的話是不是有點道理啊，你的意見呢？\"張鶯聽了周恩來的教誨，十分感動，她回答說，\"周伯伯講的道理我明白了。\"周恩來說：\"明白就好，回去告訴你們的吳大哥，給孩子們講清道理，做好思想工作，告訴大家：這里也需要有人工作，留在這里也是戰斗嘛！\"

\"不要把孩子培養成小大人、小老頭\"

周恩來十分關心孩子劇團黨的建設。我們劇團撤離上海時只有吳新稼和林犁田（許翰如）兩個黨員。歸屬第三廳以后，劇團日漸發展壯大，那時正值三廳在發展黨的組織。周恩來對領導和聯系孩子劇團的中共長江局干部王洞若說：\"孩子劇團也可以發展嘛。\"按照周恩來的指示，王洞若幫助我們劇團于是年5月發展了七名黨員，成立了黨支部。后來又從演劇九隊及其他單位轉來三名黨員。從此，孩子劇團增強了黨的力量，在三廳以馮乃超為書記的中共特別支部領導下，成為組織領導孩子們進行抗日宣傳工作以及和國民黨反動派進行斗爭的戰斗堡壘。

直屬第三廳管轄的15個團隊，我們孩子劇團的團員年齡較小，可說是15個團隊中的小弟弟團體。周恩來和郭沫若都十分關心我們的文化學習。前后曾派來政治指導員陳乃昌、蔡家桂（蔡馥生）、藝術指導員鄭君里和三名助理員郝玲星、丁月秋和方黎，幫助我們做政治思想工作，提高藝術素養、進行文化學習和管理生活。有一次政治指導員兼支部書記蔡家桂向周恩來匯報工作，其中談到有些孩子愛寫長文章，事事都摹仿大人時，周恩來說：\"不要把孩子培養成小大人、小老頭，他們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注意他們的健康和教育，幫助他們搞好文化學習，唱好歌，演好戲，做好抗日宣傳工作就很好嘛。\"

\"沒人管你們，我們來管，沒人要，我們要嘛。\"

1940年下半年，我們曾與郭沫若住在重慶郊區賴家橋全家院子。那時，郭沫若為抗議國民黨當局強迫第三廳公職人員加入國民黨，辭去第三廳廳長職務。一天周恩來與鄧媽媽來看望郭沫若。于立群（郭沫若夫人）建議我們給周恩來和鄧媽媽唱幾支歌。我們排好隊，唱了《在太行山上》、《紅纓槍》等歌曲。其中《流浪兒》這支歌我們曾在\"八辦\"歡迎會上唱過。周恩來聽后說：《流浪兒》唱得不如以前感動人，還得努力呀!他問我們早晨練不練嗓子，勉勵我們在艱苦的環境里要好好鍛煉自己，一面做抗日宣傳工作，還要擠時間學點文化，讀點書，告誡年齡大點的孩子不要過早談戀愛，要把精力集中到做好抗日宣傳工作和學習上來。

郭沫若不當三廳廳長了，孩子們憂心忡忡，問周恩來：我們怎么辦，今后誰管我們？周恩來以愛撫的目光看著孩子們說：\"孩子們，怎么會沒人管你們呢！郭先生即使離開了你們，我相信他心里會時常惦記你們的；沒人管你們，我們來管，沒人要，我們要嘛。\"周恩來這一席話說得我們心里熱乎乎的，孩子們感到十分親切，有周恩來，有黨來管我們，大家心里就踏實了。

\"大家來到延安，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孩子劇團被國民黨反動派強迫改組后，黨組織為了保護干部免遭迫害，南方局安排我和另一名黨員張宗元（張承祖）住進了重慶曾家巖50號。一天，我們正在吃飯，周恩來來看我們，他說：這里的飯菜不好，你們來到這里，就是到了自己的家，可要吃飽肚子啊。他還勉勵我們說：到了延安要好好學習，提高覺悟，將來建設祖國就靠你們年輕人了。

幾天以后，我們將要搬到化龍橋紅巖村--第十八集團軍辦事處集中候車去延安。曾家巖胡同四周國民黨反動派都安設了特務據點，監視50號周公館人員的進出活動。一天早晨，周恩來為了安全地把我們兩人送往紅巖村\"八辦\"，叫我們排成隊，由他打頭，讓我們走在中間，王梓木和鄧穎超走在后面，保護我們離開了曾家巖50號，走出小胡同，讓我們坐進小汽車里，親自護送我們到紅巖村。不久我們就跟隨周恩來回到延安。（我們赴延前后，中共南方局\"八辦\"曾先后將\"孩劇\"團員10人送往延安）

1943年7月中旬，我們抵達延安時，延安正在開展整風運動。據說不久前，康生（中央社會部部長）剛做過一次\"搶救失足者\"動員報告，號召\"失足者\"向黨坦白交代問題。延安各單位、各部門當即掀起一個\"搶救失足者\"的高潮，整頓三風運動變成了\"搶救失足者\"的運動，搞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我們剛從國統區回到延安的文藝戰士和革命同志不諳延安的情況，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心情也忐忑不安。

一天，周恩來在楊家嶺給我們作報告，他剛坐下便說：我和大家一起從重慶回到延安。半個多月的旅途生活，同志們一定很疲勞了。大家來到延安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聽了周恩來如此親切、平易近人的談話，同志們原先那種惶恐緊張情緒便漸漸消散，心里感到莫大的欣慰。

接著，周恩來給我們分析了國內形勢并講到陜甘寧邊區當前的處境。他說：\"國民黨反動派妄圖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皖南事變之后，又再次掀起反共高潮，把幾十萬大軍西調，胡宗南的軍隊麇集在陜甘寧邊區門口，垂涎欲滴，虎視眈眈，蔣介石要挑起內戰的態勢如箭在弦上，我們從國民黨統治區進入陜甘寧邊區，沿途所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在講到延安當前的情況時，他說：開展整風運動是對干部進行教育，提高干部的馬克思主義水平、識別問題的能力，以增強黨的團結，爭取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

當講到延安審查干部的工作時，周恩來說：審查干部是為了純潔黨的干部隊伍，同心同德，提防并準備反擊國民黨反動派挑起內戰，保衛我們的抗日民主根據地--陜甘寧邊區。周恩來還充分肯定我們在國統區做了許多有益于抗戰和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他同時講到國統區不比邊區，那里政治環境險惡，情況復雜，斗爭尖銳，國民黨慣用特務手段，跟蹤、逮捕我黨黨員，對進步人士也不放過，有的同志慘遭殺害，有的人不慎\"失足\"或上當受騙......現在回到邊區，有什么話應毫無顧慮地與黨交心嘛。他要求有問題的人要自覺地向黨坦白交代，要以忠誠老實的態度，實事求是地向黨講清楚，黨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他號召大家要積極投入整風運動中好好學習......

聽了周恩來的一席話，雖然我對整風運動和審干工作的做法一時還吃不透，但也多少明白了其中的要義。然而當時\"搶救運動\"來勢猛烈，卻是我們沒有想到的。我們從國統區回延安的文藝戰士和革命干部中也有一些人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

時隔不久，毛主席在延安的干部大會上為\"搶救\"錯了的同志摘帽鞠躬、賠禮道歉。\"運動\"轉入甄別階段后，我分配去了魯迅文藝學院戲劇音樂系干部學習班學習。由于上音樂欣賞課缺乏教材，班領導周巍峙派我和蘇揚同學（原孩子劇團團員）去楊家嶺向周恩來借古典音樂唱片。周恩來找來我們要借的一張唱片，用一紙口袋裝好遞給蘇揚說：要借什么唱片，下次再來找我。我們連忙說，感謝周恩來對我們學習的支持。周恩來公務繁忙，我們怕影響他的工作，裝帶好唱片，便匆匆向他告辭。

日本投降后不久，我被抽調去中央黨校六部集中學習，準備重返國統區工作。周恩來是中共南方局書記，是與國民黨談判的中共代表。這次調回國統區工作，我期盼著跟隨在周恩來的身邊，在他領導下工作將是何等幸福啊！

但由于國民黨蔣介石發動了全面內戰，擬調國統區工作的干部悉數留延另作安排。我則調入延安中央管弦樂團，邊學習邊工作。

國共談判破裂后，周恩來于1946年11月19日率李維漢、鄧穎超等十余人飛返延安。翌年2月，胡宗南部隊大舉進犯陜甘寧邊區和延安。此時，關心和愛護我們孩子劇團如子女的周恩來，與毛澤東、任弼石留在陜北指揮全國的革命戰爭，領導中國人民解放軍和邊區、根據地的千百萬人民群眾與國民黨軍作戰，奪取中國人民解放戰爭的全面勝利！

(責任編輯：曉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