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幸福與傷害》中,兩個女人(沈心儀和陳白)唱主角,在對白中逐場引出每一個配角(王晴,陳白媽,沈心儀媽,妮,秦阿姨),簡潔明了地展示了女人的心酸和不幸,讓人同情。但更令人驚栗的是與不幸的女人相伴一生的男人(陳白父親、辛子揚),他們是“被傷害者”的“再傷害者”;被自己的心愛的女人殘酷的剝奪了性福,而導致生命衰竭。這是多么可怕的“另類”女權啊!如果說衛慧棉棉筆下的“寶貝們”赤裸著身體尖聲驚叫,對女性欲望作出了“開放式”探索,使那些經由無數世紀的風塵曲笑掩蓋和隱瞞的女性生存本相浮出了歷史地表,使女性的性快樂和性滿足在兩性關系中的先決性和正當性合理的表現出來的話,那么她們至少也同時滿足了男人的性福;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正體現了男女平等的現代思想和道德意識。但司雪筆下的沈心儀們則對女性欲望作了“壓縮式”甚至“消滅式”的探索,干涸了周遭壓抑而流布四溢的女性欲望之水,擺出純潔女性“無欲則剛”的姿態。沈心儀新婚初夜的自戀情結,使她無法用一種平靜的心態,平等的目光去審視自己的男人,無法做到不夸張女性生命想像的受傷,隔絕了與丈夫在感情與愿望之間的對話,沖突自然變得不可調和。她洞悉男人的悲哀,可是并不出手相救;漠視男人的生命力自發自滅,耗盡最后一絲生機。此時的沈心儀真的動了惻隱之心菩薩肚腸,憐憫男人了嗎?盡管她要把女人(包括自己)親手導演的即將謝幕的性福悲劇以喜劇束尾,那只是因為她體內潛伏的性福感被陳白強烈地喚醒了,想像著陳白描繪的性福生活的優美畫卷,發出了枉為女人的感嘆。冰封多年的性之強力一旦解凍,決不會是點點滴滴化作涓涓細流,脈脈溫情地滋潤久渴的心靈;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撐薄撐亮幾欲撐爆的氣球。突然找到了渲泄的出口——爆炸自己。而可憐的男人辛子揚,“現在不行了,不再糾纏她了,仿佛一只閹割的貓,踏實安靜,無欲無求”;心肌梗塞和兩次心口疼,幾乎讓他命喪黃泉。盡管他滿懷喜悅地聽到了禁錮性福的堅冰破碎的聲音,從陰霾重重中窺到了一絲性福的光亮,但他這條拋錨的舊船,還能在妻子設計的“航線”上負載遠航嗎?我著實替他捏了把汗:面對妻子刻意為之的熱情和熊熊燃起的性福烈焰,即便他粉身碎骨,也是朽木難支。陳白為沈心儀繪制的“性福快感圖”是一件理想的藝術品,完美無憾,而現實生活中性福卻是酸甜苦辣咸,味道俱全,一心想吃“甜食”的沈心儀,能否吃得下這道“五味大餐”,怕是個未知數。性福是一種心靈間的震顫,就像擅長欣賞音樂的耳朵,需要窮其一生用心揣摩,絕非一本書的引導和一盤VCD的指南所能特效速成。混沌而又陶然的性福只有以平和之心,才能體味其中真諦,沈心儀躍躍欲試,希冀騰空飛向性福的巔峰,把原本被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性福捧上九霄天堂,從欲的地平線下(禁欲)躍上欲的頂峰(縱欲),必定傷己又傷人。性福被喚醒之后,男人(包括女人)又將面臨另一場劫難。如此性福,不醒也罷。
另外,作為新人的處女作,文章在遣詞和邏輯上還有值得商榷之處,僅單一例:文章開頭“原本嘈雜擁擠的病房只因她一人的緣故單靜而空曠”,“單靜”一詞是否有刻意求新之嫌?在穿著“臃腫羽絨服”(六段)的“世紀末的寒冬”(三段),直到出院時丈夫才捧來一生中第一束鮮花的獨住病房里,哪來“淡淡的花香”(三段)呢?恕我不恭,但并非挑刺,而是希望和預祝司雪把文章寫得好些,再好些!
上海大學文學院537信箱 孫國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