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

江道文

兒子高考，差三分落榜。

這樣也好，省得我支付那昂貴的學費，以便我能打點“小麻將”，吃點“麻辣燙”，看點“歪錄相”。這幾年，為兒子讀高中，弄得我家徒四壁，捉襟見肘，腰無半文，即使手癢難耐，也只得望“麻”興嘆!麻辣燙和歪錄相就更別想了。這下好了，我終于可以重整旗鼓，披掛上陣了。這倒不是我當爹的不負責任，只怪他小子不爭氣，休得怪我!

然而，我高興得太早了，兒子非要補習，來年再考。

為了“治”服我，他小子居然動用了“多國部隊”——請來了他的叔爺老輩們。可憐我孤軍奮戰，終于經不住“多國部隊”的輪番轟炸，不得不敗下陣來，乖乖投降了——同意兒子參加補習。

我很不情愿地厚著這張無奈的老臉，求爹爹告奶奶的東挪西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湊夠了兒子的補習費。心想，這下可以張嘴呵口氣了，沒曾想嘴還沒張開，新的問題又來了——學校今年招收新生太多，住宿緊張，補習生只能在校外租房。這下別說呵口氣，甚至連噴嚏都打不出來了。原先每月支付兒子200元的伙食費已經夠戧了，現在每月又要多支付200多元的房租費，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再說，現在已開學十多天了，學校周圍的住房早已租完，我上哪兒去給兒子租房喲?

在我無可奈何之際， 忽然想起在縣城工作的毛華。毛華是我上高中時的同學，參軍時的戰友。想起昔日，我們可是饑則同喝一碗冷稀飯，困則同眠一床破草席啊!只是，現在他是在縣城“吃皇糧”，我是在鄉下“修地球”，今非昔比，他還會認我這個窮朋友嗎?

毛華沒忘舊情，待我說明來意，他就滿口答應了，而且叫兒子就住在他家。我喜不自禁，扯起個“二月八”，簡直笑不來了，我的本意是叫毛華幫忙租間房子，沒曾想他居然答應兒子在他家住，這不是白白的省下了200多元的房租費嗎！

第二天，我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把兒子送到了毛華家寄讀。

星期天，兒子回來說，毛華一家待他很好，每天都給他打牛奶喝，早上還起早給他做早點。我聽了很感動，在老婆兒子面前顯得很自豪，很得意。哼，我交的朋友還能有錯?

然而，沒曾想，一個月后的一天，毛華忽然來到寒舍，毛華說，我們雖然是朋友，但親兄弟，明算賬，房租費和伙食費還是不能少的。我說，應該這樣!應該這樣!心想，毛華只不過是象征性的收點兒，以便在老婆面前好說些。沒想到毛華說，他們家每人每月的伙食費要300元，加上水電費、燃料費、電話費、水果費每人每月要450元的開支，看在我們是朋友的面上，每月就收我基本伙食費300元；房租費呢，現在學校周圍的房子已租到250多元一間了，就收我200元。這樣，兩項合計共計500元，月初交清，不得拖欠。毛華說完，把我給驚呆了，這就是昔日與我同眠一床破草席的朋友嗎?真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啊！伙食費比住校多一百元不說，房租費還硬收我的!

從他家搬出來吧!什么?你說得好聽喔。我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喔!這樣得罪毛華不說，你叫我上哪去租房?總不能叫孩子住露天壩吧?

無可奈何的我，只得準備外出打工給兒子掙伙食費和住宿費了。沒想到在火車站買票時卻與多年不見的同學金華相遇，當金華得知我要外出打工給兒子掙伙食費和住宿費時，便叫我給他守魚塘，每月600元，包吃包住，問我干不干?我連忙說，干!干!我激動得想流淚，這真是瞌睡了遇到個枕頭啊!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年兒子沒有白補習，居然考了580分，被一所重點大學錄取，我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這意味著，我們家今后也將有“吃皇糧”的了!然而，當我得知要6000多元的入學費時，我的情緒又一落千丈。這一年，給金華守魚塘掙的錢幾乎全部交給了毛華，這還叫我上哪兒去找錢喲?借吧，當初兒子補習借的都還沒還，我還有臉去借嗎?再說，人家還會借給我嗎?我真想去跳河，死了算了。

我無精打采地向門口走去，我不知道是要去借錢還是要去跳河?打開門卻與毛華撞了個滿懷，焦頭爛額的我，氣不打一處來，沖毛華吼道：“你還來干啥?難道我還欠你的房租費嗎?”毛華沒說話，盯了一眼怒氣沖沖的我便徑直朝屋里走去。無可奈何的我不由自主地又跟著毛華回到屋里。

毛華似乎有些氣惱，從包里拿出一把錢朝桌上一放，說，這是5000塊錢，看夠不夠孩子入學的費用，差多少吭一聲，別一天擺起個苦瓜臉，就像別人借了你白米還你粗糠一樣。

毛華見我像個呆頭鵝樣，傻愣愣的站著，又說，這都是你自己的錢!你每月交給我500塊，十個月共計5000塊。

原來，當初毛華并不打算收我的伙食費和房租費，但當他從兒子口中得知我又開始打“小麻將”，且都是孔夫子搬家盡是書(輸)時，不得已才采取了如此“下策”，然后又找到金華，讓金華把他原先的幫工辭了……

毛華還沒說完，我就熱淚盈眶了，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毛華?一把拉過兒子，說：“小子，為人朋友就得像毛華這樣!”然后“撲通”一聲跪在毛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