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正是江南一年中最舒適的初秋時節,流沙河偕夫人在龔明德的陪同下,踏上為期十余天的江南之旅。南京是第一站。離開南京后,他們還去了蘇州、嘉興、海寧,最后取道上海返蓉。沙河夫婦此番是初次東下,龔明德卻是20余年后的重游金陵。對于南京,三位雖說不是太熟悉,抑或是陌生的,但在書中讀到過南京的朝代興衰。此次的南京之旅又是那樣的似曾相識,并有一種濃郁的親近和親切之感。
他們三人到達南京的當天傍晚,長沙的彭國梁也飛抵南京,與沙河先生一行搭伴,開始了一次頗有興味的江南之旅。
三天的南京之游,我有幸陪同左右,并記下了所見所聞,聊備有興趣的朋友們閑覽。
第一天(9月10日)
中午1時許,去火車站接流沙河、吳茂華、龔明德三人。他們乘184次列車8日晚9時從成都開出,今天準點抵達南京。
流沙河夫婦是第一次來南京,龔明德20年前曾來過。
在車上流沙河聽說是入住鳳凰臺飯店,便隨口吟出:“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的詩句。一路上三人對南京的綠化贊不絕口,看到路上行人車輛均不多,感慨南京的環境真好,成都可不是這樣,人多、車多,自行車流亦浩浩蕩蕩。到達飯店,安排好房間,流沙河夫婦住2017房間,東窗遙望紫金山一覽無余。龔明德住2105房間。下午兩點半左右,與蔡玉洗聯系同流沙河一行見面事,他說晚上要去省委參加一個活動,8點以后才有空,可以那時在開有益齋見面。這樣按他們三人的要求先去中山陵一游,于是叫上小呂,開上蔡玉洗的專車奧迪直奔中山陵。
一路上,我向流沙河三人介紹沿途的景觀及舊跡。 3點半左右抵中山陵,我們四人拾級而上。流沙河的精神特別的好, 69歲的老人登中山陵一點都不累,與我這30出頭的人一樣,甚至覺得比我的身體還好。
登上中山陵,一覽層巒疊嶂的南京城豪情油然而生,大家都覺得南京中山陵太壯觀了。在中山陵上,我取出隨身帶來的四本流沙河的書請他題字留念。龔明德說太妙了,真會找地方題字。我說這也許是沙河先生空前絕后的一次題字吧。
在《流沙河詩話》(四川文藝出版社1995年10月版)的扉頁上題道:“同董寧文游中山陵,時在二千年九月十日下午。同游者為龔明德以及內子茂華。流沙河題。2000.9.10中山陵上。”
在《流沙河隨筆》(四川文藝出版社1995年 5月版)的內封上題道:“踵跡巨人,天風爽朗,流沙河游中山陵為寧文題扉頁。2000年9月 10日下午。”
在《南窗笑笑錄》(群眾出版社1995年1月版)的扉頁上題道:“中山陵樹年年老,掃墓余郎已白頭。改于髯句之于為余。流沙河2000.9. 10下午為寧文題扉頁。敝姓余,名勛坦。”沙河先生題詞中的“于髯”當指于右任,即當年以一部大胡子聞世的“于胡子”。
從中山陵下來進音樂臺,然后再去廖仲愷、何香凝墓。約6時返城。
我邀三位去四川酒家小酌。我說你們剛從四川來,吃一吃家鄉菜,感覺會很好的。其他人有些客氣地婉拒,沙河先生說主人盛情那就去吧。
賓主入座四川酒家二樓一隅,由吳茂華點菜。她點了一個毛血旺,兩盤涼菜,一盤麻辣豆腐,另外還有一兩個菜記不清了菜名,另要了一瓶啤酒。
在飯桌上,沙河先生講了他戒煙的故事:
我16歲上高一時開始抽煙,一直抽到60歲。還有1個月零4天,我戒煙就滿9年了。我為什么要戒煙呢?因為我買到了假煙,有一次我買了兩條煙,我一直只抽一種牌子叫“五牛”的煙,兩條花了40元,平時一條需要24元。抽時發現是假煙,我很生氣,于是就將兩條煙全扔掉了。從此戒煙。那時,我住的房子前面正在加蓋成都煙草公司的高樓,于是我想這大樓里面的磚有多少塊是我送給他們的。
戒煙以后,我做過幾次夢,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墻角旮旯處猛抽煙,一邊抽還一邊說,我墮落了!我墮落了。
后來我還寫過文章將戒煙比作自己給自己漲工資,每一次煙漲價,我都很高興,因為我又漲工資了。
以前抽煙對煙具很講究,打火機是日本的,煙盒是英國的,后來都送給別人了。
約6點半鐘,彭國梁從祿口機場給我打來尋呼,告知半小時左右到南京。約半小時后,我電告讓他徑直到四川酒家來找我們。
快到時,彭國梁又打來電話,于是我與龔明德去門口迎他。遇見大胡子彭國梁時,他說已到三樓小包間繞了一圈子,沒有看到我們,正準備再給我打尋呼。
上得二樓,彭國梁上前與沙河先生寒暄坐下后,又讓他點菜,他又要了一份毛血旺,一份酸菜魚,一瓶啤酒。約7點45分,吃完飯,我說,我家即“癖斯居”離這里只有10來分鐘的路,請他們去小坐片刻。沙河先生說,那么我們就走去好了。我說打車5分鐘,走路要20分鐘。
五人擠進一輛桑塔納至癖斯居。入座后,我即拿出馬得畫冊給他們看。沙河先生與茂華女士對馬得的畫極為喜歡,一頁頁仔細地看著陳汝勤編的那本《馬得戲曲人物畫集》(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年7月版),一邊看還一邊評說。乘著他倆看畫的間隙,請龔明德、彭國梁各寫了“書緣”二字,又各自在冊頁上寫了一段話。龔明德寫道:“愛書是一種緣,龔明德2000.9.10晚8點。”彭國梁寫道:“有緣千里來相書,彭國梁。”
二人題畢,我拿出一張宣紙請沙河先生留墨。沙河先生挑了一支毛筆,從容地揮筆題道:“夜臨書城。公元二千年九月十日之夜,偕國梁明德以及內子茂華訪寧文之書齋,諸君所談莫非書也,夜久竟不得出。流沙河記”。
這幅字沙河先生先寫下“夜臨書城”四個大字,在題記時只寫了“二”之后就將“千”字寫為年的起頭,忙說,寫錯了,重寫一幅,龔明德忙說,這幅也得留著,為錯版。另外,他還指出書齋應寫明“癖斯居”更佳,說完,自我解釋道:做編輯的么,就該這樣。
約8時45分離開,剛出門,我就領他們來到秦淮河邊。因夜黑看不見河水,只聞得一襲臭味,約兩分鐘后離去,行至明故宮機場候機樓遺址附近時,我指給他們看,可也因天黑不得見。
約9時許,一行人抵鳳凰臺飯店開有益齋,蔡玉洗、薛冰、徐雁三人在此已等候多時。寒暄數語,大家落座交談。沙河先生談了對南京的印象,并對開有益齋給予較高的評價,閑談了近1小時,我說沙河先生旅途勞累,應早些休息,明天還有活動,于是請沙河先生為開有益齋題詞,沙河先生題道:“數百年世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流沙河二千年九月十日夜深寫在開有益齋。”
龔明德題道:“開卷乃讀書人樂園。成都龔明德二千年九月十日訪開有益齋。”
彭國梁題道:“編編閑書,寫寫閑文,讀讀《開卷》,聞聞書香。”
第二天(9月11日)
上午9時許,我們五人乘上飯店昨天凌晨剛從上海買回來的別克轎車,第一站駛往中華門城堡,在城堡大約徜徉了半個小時。沙河先生談了女兒墻、城池等的來歷,對這座城墻保存得如此完好十分欣賞。下得城堡就去了雨花臺。沙河先生對雨花臺的綠化及雕塑很是贊賞,說成都找不到有這么多樹的好地方,龔明德亦持同感。
在雨花臺的二忠祠,沙河先生讀到祠內墻上文天祥的《正氣歌》刻字,發現“汗青”寫成了“漢青”,讓我通知工作人員,這個字錯了,應改正。
約11時許,一行人抵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剛剛進得館內,即見迎面的一堵墻上赫然刻著“遇難者300000”幾個黑體字,沙河先生說:這“300000”,應該寫成“亡魂三十萬”更有震撼力,這300000應是精確的數字表達,你能說遇難者就是這個數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嗎?這樣的寫法十分荒唐,如果都寫成阿拉伯數字,那么寫南京的那首: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中的“三”、“二”改成阿拉伯數字的“3”、“2”豈不十分可笑,在鄧小平題寫的“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右側的一面墻上,還刻著一組上為中文,中為英文,下為日文的“遇難者3000000”的文字。
沙河先生說中文寫在上面,日文寫在下方,中間夾著英文有些荒唐,中文下面就應寫日文,這是中日雙方發生的事情,夾寫英文有點荒唐,為什么非要寫上英文,如果寫上英文,那就應該再寫上法文、德文、西班牙文……
在拉貝紀念館內,沙河先生說:看了這些歷史圖片,我想還是要講一點自由主義的,如果沒有這一點自由,也就是說新聞自由,這些照片就留不下來,日軍那么樣的野蠻,還允許一些新聞自由,拉貝是德國納粹黨南京小組的負責人,他能做出保護難民的事情是人道主義在讓他這樣做,在歐洲政治與人道是分開的,政治不是一切,除此之外還有人道。一個社會沒有達到政治統治一切的地步,還是有一絲光明的。
任何一種政治都應給一個中立區域,我們的“文革”甚至達到了夫妻互相揭發的境地,很可怕,人民在政治的絕對統治下,把各自家中的鍋都打碎了。
我在解放前看過一部由沈浮拍的電影《圣城記》,白楊主演,講述了一個美國牧師營救中國人,最后被日本人所殺,臨死前,用手在地上寫下英文“中國萬歲”,后來這部電影被禁映。
中午12時30分左右在夫子廟六鳳居吃了70余元的小吃,沙河先生愛吃玉米羹。約l時30分,彭國梁提出與龔明德去一趟中山陵,于是小呂開車送他們去了。我與沙河夫婦吃完飯,首先走進大成殿,在殿中聽了一會兒古樂演奏,沙河覺得很受感染,出來后去了烏衣巷王謝故居、李香君故居,對這幾處景觀,沙河先生感慨道,雖然這些景觀沒有舊時的影子,但能建成這樣的規模已相當不易,成都的很多人文景觀就沒能像南京這樣建起來,這里面有幾個原因,一是盲目地去搞基建去了,二是沒有資金,三是當權者沒有眼光。
約4時30分,我們在二十一世紀書店(桃葉渡旁)會合以后去總統府,在總統府參觀了蔣介石辦公樓等幾處,約5時30分返回飯店。
稍稍休息后,李澤平請大家吃了便飯,其間在龔明德房間,祁智、宋吉述來訪,敘談了一會兒。
晚7時許,按原訂計劃,江蘇電視臺記者來采訪沙河先生,事前,我與龔明德、吳茂華、趙允芳一道磋商采訪范圍,稍后常芬到。
8時許,采訪開始,蔡玉洗從飯店賞月晚會現場來到開有益齋與沙河先生交談,請他談了對南京的印象,蔡玉洗亦談了辦書吧的一些設想。
沙河先生說,開有益齋不錯,這次如果不是《開卷》董寧文的邀請可能不會來,這里是南京文化的一個表現,來了以后,開了眼界。我來南京后覺得南京確實是一個文化古城,一路上我聽寧文給我們介紹南京的古跡及歷史掌故,覺得中國的歷史是那么的漫長。
南京是有著濃厚的歷史背景的,我的家鄉也很有歷史背景,看了南京夫子廟的烏衣巷、王謝故居等,很受啟發,這些景點實際上只是留下了一個名字,具體的地方早沒有了,但這些景點做得不錯,比如說王謝故居、來燕堂等都是后來修的,但是畢竟有一個與千年前的情景掛鉤的所在,成都也有很多這樣的景色,卻沒有去做,一是做不來,二是沒錢,可能精力都用在大興土木上去了,公路修了不少,但缺少一些歷史文化的痕跡。成都有價值的遺跡,大多被人為毀掉了,所有的文化古城大概都是這樣的。
成都從1949年以后,50年建設的基本路線就是把一個消費城市改為生產城市,這個路線有些片面,成都曾經還是一個教育城市。抗戰期間,淪陷區各大城市的大專院校,包括南京的七八所大專院校遷往成都而改變了成都人的觀念,觀念的改變與文化背景有關,如果要徹底改變文化面貌,只有靠文化來改變。
成都的大慈寺,在唐代相當有影響,那時長安城有百萬人口,是世界第一;第二就算到成都了,有很多人都來過此廟,可見其影響之大。
現在成都的這個樣子,與一些主管官員的文化程度有關。成都人的生活比較閑適,滿街都能看到閑人泡茶館、擺龍門陣。閑,不一定就好,不一定就不好。
在南京一天多一點,在街上看到青年男女穿著打扮都比較樸素,而成都的服裝就華麗多了,有不少人將頭發染成黃色、綠色,嘴唇畫得烏黑,這個說明南京風氣比成都純樸一些。成都雖然是內地,但在化妝上卻是開風氣之先的。成都還有一點很不好,遍街賭博打麻將。以前,每一個居委會都有一個老年活動中心,現在所有的活動中心都擺起了桌子打麻將,包括我所在的四川省作家協會,照理說這里的人都是文化人,可還是一天到晚地打麻將。這個風氣是怎樣形成的,很難判斷。現在每個城市都要求提高市民的素質,提倡愛國主義、集體主義,這一切的基礎是文化素質的提高。如果沒有文化基礎的提高,光靠進行道德宣傳,我看是靠不住的。道德是建設在文化基礎之上的,沒有文化基礎的道德是偽道德。
初次到夫子廟,就聽到優雅的古樂演奏,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在目前的情況下,聽到如此清新美妙的音樂,確實使人陶醉其間,在此,我覺得藝術和文學是最能培養人的。
1957年成為右派后,我的人生道路徹底地改變了,痛苦得難以自拔,我之所以現在心境比較開朗,與讀莊子有很大關系,大概是憬悟了是非因果關系。這也許是阿Q精神吧,魯迅先生讀作阿桂,這是我聽馮雪峰講課時,聽他親口讀作阿桂而不是阿Q。阿Q精神就是安慰失敗者,我就是一個失敗者,心地也就豁然開朗。
書讀好了不一定就能打仗,詩寫得好的也會亡國。李煜就在你們南京。
說到《Y先生語錄》,沙河先生說,我這個人交了一些朋友,成都的知識分子好坐茶館。我65歲從作協退休,今年69歲,每個星期有固定的半天與這些朋友坐到一起彼此天南地北地聊天。有時談到一些社會問題,看到別人談得不錯,我就記下來,后來自己補寫了一些編在了這本書里。
有人問我流沙河筆名的由來,沙河先生說,不了解的人以為很有道理,取這個名字其實很偶然,二十幾歲頭腦很糊涂,如果在今天,就不會取這個名字,不談這些了。(13日晚10時許,龔明德打來電話,說了流沙河這個名字的由來,他說,沙河先生18歲發表詩作時,隨便取了一個筆名流沙,后來他在讀《七月》時,發現已有人用過這個筆名,于是就在流沙后面隨便加了一“河”字,后來讀到《西游記》,才知道流沙河是一個不好的名字。沙河先生曾經被算命先生測過字,說他這個人命里不能有水,于是到了 1957年他因為《草木篇》被打成了“右派”,而且被“流沙河”淹了20多年。)
我讀的書和你們年輕朋友不同,因此很難為你們推薦,我喜歡讀古代文史方面的書,目前正在讀的是中華書局出的一套60多冊的歷史筆記資料叢刊,這套書從唐、宋、元、明、清一路講下來,我已讀了兩年還沒讀完。我讀書很認真,讀書要將筆記本放在旁邊,讀到好地方要批語、夾條子,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為寫文章找材料準備一個備忘錄,用時好找。
我讀書只讀有使用價值的書。我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開會我都不去。(笑)
我讀了一些書,對我了解問題有好處。陸游的《老學庵筆記》中間的很多材料,我多次使用。
我看兩種書,一種是歷史書,一種是講文學的書。錢鐘書研究古今中外歷史找到新的角度,我們的方法是不約而同的。我讀研究歷史的書很有創意,就是將歷史一刀切,觀察研究它的橫切面。任何研究都要有一種方法。
我研究古文字學是實證學派,把歷史唯物主義融進去,有些文字的解釋很是牽強附會,我喜歡用新的角度去研究,比如舉一個例子,尺寸的尺,寫法很簡單,按東漢許慎的解釋這個字由兩個部分組成,一個是尸,一個是人,一個人身高八尺應該是2米多,其實沒那么高,許慎的解釋一直沒人懷疑過,我說尺字不是這么回事,尺字就是右手一牭耐枷瘛9糯的尺是很短的,只有五寸,古代稱丈夫,即是五尺丈夫,也就?1.70米左右。我為什么說一尺是5寸,因為我在“文革”時拉過6年的鋸,我用一?量正好是5寸,很好解釋。
現在社科類的雜志很多,但都難與湖南的《書屋》比,《書屋》很好。
成都這個地方一般的市民很少有文盲,就連沒讀過書的農民對歷史都有些了解,那都是在川戲中看來的,看多了,也就知道了。
余杰的文章我看,寫得好。
變臉不準傳給劉德華這事,我們那邊的官員沒見識。傳給劉德華是發揚光大我們的川劇藝術。我舉個例子,歷史上有這樣的寓言,黃河以南家家都喂黑豬,突然有一天,有一家生了一頭白豬,于是大家都覺得了不起,應該喂好了獻給皇帝,白豬喂大了,就趕過黃河去進貢,到了黃河以北看到很多的白豬。這十分可笑,正說明了他們見識少,否則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這也說明在文化上缺課,我們四川省作協有一千多個會員,難道這些人不是作家?
四川寫長篇小說的人很多,寫得好的有李犎恕⒅蕓飼邸⑼躉稹⒙硎鍛盡5年輕人的小說很少看,我讀這方面的書很少。“五四”以后,有了白話詩,進?0世紀30年代以后,中國新詩一直延續到80年代,之后,有了現代詩。我年輕的時候讀過艾青、臧克家、綠原、馮至、徐志摩等人的新詩,而且,很愛讀這些人的詩,有些詩還能背出來。我是受了他們的影響,我也學著寫,寫了幾十年后,有了不少困惑,也就不想寫詩了。
我接受的最初是舊體詩,舊體詩從詩經、樂府、唐詩、宋詞、元曲這一套中學來,寫新詩是受詩壇前輩的影響,寫了幾十年后覺得寫不出來,原因是喪失了熱情。寫新詩受情緒等因素的影響很大,還要有熱情,寫舊體詩只要將想像、詞藻組裝起來就可以,新詩則不行,只憑一些想像、詞藻的堆砌,覺得過意不去。
寫新詩需要熱情,激情地全身心投入。年齡大了經過了一些事情,對一些東西產生了懷疑,調動不起來情緒。對“憤怒出詩人”這一點我有懷疑,寫詩需要一往情深。
一方面是內部因素,第二方面是對很多事情看得透了,再一往情深做不到。昌耀的詩寫得好。食指的讀得少,沒有看出多少特色。
我在18歲以前,曾經是打麻將的,而且賭博。我還懷在母親肚里的時候,母親常打麻將,可說是從娘胎里就受了熏陶(笑)。我出生半年后,就認得了第一個漢字,就是麻將的“中”字 (笑)。很小的時候就會打麻將了,經常家里人打麻將我都在旁邊看,有時大人有事或上廁所,他們就叫我上桌替他們打。上個世紀40年代,還是中學生的時候,就開始厭惡麻將,后來就再不打了。
這個受環境的影響很大,打的人太多了,現在對打麻將談不上反對,但是覺得他們浪費時間,用麻將來做消遣,用英語來說,叫“殺死時間”,Kill time。
對我影響大的書當然很多,比如《圣經》,就是《舊約全書》、《新約全書》,我是讀完了的,對基督教的來源、教義和基本關懷等我都是知道的,但我不信教。知道了《圣經》就是知道了西方文化的一半。中國的書喜歡與對自己影響大是兩回事,教科書對我影響很大,不能說我喜歡 (笑),我最喜歡讀《紅樓夢》,讀了不少遍,當別人提到書中的什么時,我就知道在哪一頁,應該說讀得比較透。
這時已近晚上10時,沙河先生說,就談這些吧。
王振羽拿出沙河先生的書請他簽名,沙河先生還為薛冰帶來的《臺灣詩人十二家》簽名留念。
沙河先生回房休息,我去龔明德房間與彭國梁一道,繼續談話至 11時離開回家,相約明天早上8時在漢府街車站等他們。
第三天(9月12日)
早7時30分,我早早來到漢府街車站等沙河先生一行,一直等到 8時30分才到,其間打了幾次電話給彭國梁。
一到車站,我替他們一行4人提前買了4張去蘇州的車票,本想8時來還可以去距車站不遠處的梅園新村看一看,已來不及了。
8時50分,送他們一行上了汽車,從10日中午1點到12日上午9點,沙河先生一行4人結束了江南之行第一站的旅程趕往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