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榮
大漠邊關,長河落日。
劍客步履堅定,行色匆匆,風塵仆仆,肩上扛著那柄削鐵如泥的龍吟劍,劍梢上挑著酒葫蘆,酒葫蘆在身后晃晃蕩蕩。
漠風溜溜地吹在臉上,干冷、生硬。劍客衣袂飄飄,鬢發飛揚,臉上神色冷峻,嘴角透著堅毅。
劍客剛剛結束了一場鏖戰,打敗了武林第二高手。他實際上已成第一高手。因為,原來的第一高手,只存在于江湖傳說中,這許多年來,誰也沒見過。但是,劍客不滿足,他不承認是第一。他一定要找到并徹底打敗那個第一高手,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
傳說中,第一高手就是從這里走向大漠深處。第一高手為何躲進這荒漠里來?劍客百思不得其解。
這里人煙稀少,滿目戈壁。劍客從昨日起,一直走到今天日頭偏西,方才碰上一戶人家。這是個柴門草舍,泥巴小院。
劍客心下狐疑,荒無人煙之地,何來人家?莫非就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劍客取下肩頭上的劍和酒葫蘆,提劍在手。正欲叩門,只聽得“吱呀”一聲,柴門半開。
劍客右手習慣地握緊劍柄。卻見門開處,側身現出一古稀老者。老者一身農家打扮,粗布衣褲上打著補丁。從老者身后望進去,院內還有些鋤頭鐮刀之類的農具。劍客稍稍放松警惕,便上前施禮,聲稱路過此地,討口水喝。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接過劍客手中水囊,進了院子,片刻工夫,灌滿水囊出來,遞給劍客。
劍客從老者炯亮的眼神和穩健的步履上斷定,他,就是第一高手!便向老者說明來意,欲向前輩討教。老者卻連連搖頭擺手,矢口否認:“大俠如若不信,盡管進去查看有無兵器。”劍客真的進屋查看了,里里外外并無半件兵器,屋里也無他人。
盡管心存疑慮,卻也不能強逼人比武。劍客只得向老者打探第一高手行蹤。老者說,他雖不是第一高手,但他見過第一高手,他是最后一個見著高手的人,當年,第一高手就是從這里向西而去,走進大漠,再沒見回來。老者還告訴劍客,他這里是最后一戶人家,再向西走,絕無人跡,這些年,不斷有人從此經過,尋找第一高手比武,卻從未見到一個回頭的。
劍客謝別老者。
老者勸他三思而行,別去送死。老者說,奪得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老者又說,欲望無邊,害人害己。
怎奈劍客去意已決,嘴角掠過一絲不屑的笑意:如若功虧一簣,豈不讓武林中人恥笑。劍客義無反顧地走向大漠。劍客此時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按老者所說,江湖上的傳說就得到證實,劍客熱血沸騰,激動不已。他仿佛感受到,劍鞘里的劍已按捺不住,錚錚作響,躍躍欲試。
老者目送劍客遠去,看著劍客在曠野上漸漸小下去,小成一個黑點,最后,消失在視野里。
劍客覺得,他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成為第一高手。為了這個第一,他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
很小的時候,當鏢頭的爹就教他苦練武功。后來,偶然中得高人指點,學得一宗武林秘訣,卻不斷受到追殺,以致爹娘也受到連累,被人殺了。
蒼茫漠海,劍客踽踽獨行。昏黃的日頭漸漸沉下去。劍客的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長很長。
劍客抬頭望天,灰蒙蒙的天空連一只鳥都沒有。四顧茫茫,沙丘起伏,一片死寂。偶爾,能見到一截枯朽的樹樁、幾根不知是人還是獸的白骨、兩件銹蝕的兵器。
暮色四合,漠風漸緊,“嗖嗖”作響。沙粒打在臉上,麻酥酥地疼。
劍客疲憊不堪,尋一座沙丘背風處,躺下歇息。半夢半醒間,忽覺有個大漢壓向他,連忙拔劍躍起,左劈右砍。原來是個沙丘被漠風移動過來。劍客費力地鉆出沙丘,抖去滿頭滿身的沙塵,再不敢貪睡,便取過酒葫蘆,喝了兩口,聊以解乏。
到了下半夜,風越刮越猛。又有兩座沙丘襲來,劍客再次躍起,沖出沙丘。不料,緊接著,沙暴肆虐,沙丘源源不斷,呼嘯而來,若擺兵布陣一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變幻莫測。
劍客騰挪跳躍,左躲右閃,使出渾身解數,將劍舞得呼呼生風,劈散一座座襲來的沙丘,沙塵上下翻飛。
沙丘仍然一座座蓋頂而下。
劍客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揮劍逐漸吃力。
劍客拼盡最后的力量,縱身而起,奮力一搏,將那柄龍吟劍使勁刺向天空,刺向上蒼,心底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天色漸明。茫茫大漠復歸平靜,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座大沙丘上,刺出的半截龍吟劍,寒光閃閃。
老者佇立門前,向西眺望。自劍客走后,他一直在等候,卻不見劍客歸來。老者不禁搖頭長嘆:“退一步,方為高人啊。”